(一)
车厢里,安静中夹杂着几声对铺翻身的声音,我看了看身旁的手机,十二点零七分。我在火车上已经呆了一天一夜,再过一晚便到了。
嗡嗡,手机来电的震动声,我看了一眼,是小安,“薇薇,到底怎么回事,秦穆阳要和夏瑶结婚了,你知道吗?”摇晃的车厢里,我感到了一丝的反胃“不知道。”
我拿着手机坐了起来,“秦穆阳不是你的男朋友吗?!要结婚也是和你结啊,怎么会是夏瑶?”小安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没有为什么,我和他分手了。”
对铺的那个女人似是受到了打扰,也翻身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薇薇,你在哪呢?”“小安,我在火车上,你别担心我,我没事,早点睡吧。”
我用手捂着手机低声说道,便挂断了电话。
火车正驶过一个城市,我靠在车厢的窗子边,看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地方,竟有些恍惚了眼睛。
对铺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望向了我,“男朋友出轨了?”我转过头,见她半散着发和我搭话,不过这样搭话也太唐突了些吧。
显然,刚才小安在电话里说的话,都被她听到了。“嗯。”我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女人翻了翻床底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两瓶啤酒,想要递给我一瓶,“不用了,谢谢。”我摇了摇手。
她看了看我,把一瓶放在桌子上,自己拿起一瓶打开喝了一口,说:“为着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伤心。”
“我不伤心。”我看着她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望向窗外,火车离刚才那座城已经越来越远了,只能看到一点点光亮。
手机亮了一下,是小安的信息,“你刚说你在火车上,你要去哪?”“邺城。”我随手发了出去。
“我认得你,你是唱《思念》的那个歌手,”女人继续喝着酒,“你唱的歌都挺好听的。”
“谢谢。”我看着她,想着竟还有人记得我,隐约的光亮下,她的脸庞显得有一丝苍白。
手机又亮了,小安问,“你突然回老家有事吗?他们俩下周六结婚。”呵,他们可真是心急。
(二)
三天前,我还跟秦穆阳并肩坐在电影院里,电影正演到搞笑的地方,我笑得前仰后合。
秦穆阳手机响了,我撇了一眼手机,上面写着夏瑶。夏瑶是他前女友,我是知道的。秦穆阳看了我一眼,然后挂断了电话。
看过电影,刚到住处门口时,便见着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看到秦穆阳就哭着抱住了他。
“穆阳,爸要打掉我们的孩子。”听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我竟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她的肚子,小肚竟已有些凸出。
秦穆阳有些惊慌的看着我,夏瑶哭得厉害,晕了过去。“夏瑶,夏瑶,”秦穆阳慌张的抱起了她,转头对我说了句,“薇薇,我把她送去医院,等我回来。”
我站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抱在一起的男女。秦穆阳抱着她叫了辆的士便走了。
(三)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男人跟我说他爱上了别人,要和我离婚,那时候我还怀着孕。”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喝完了一瓶酒,又拿起桌子上的那瓶打开。
“离了婚,他便走了,再也没来找过我。” 说完,她忽然望向我,“你长得这么漂亮,那个比你还漂亮吗?”
我笑了笑,“那个女人的父亲是他公司的老总。”“呵,怪不得。”她嗤笑道。女人喝光最后一口酒,便躺下了,“姑娘,别想那男人了,早点睡觉吧。”
车厢渐渐得又归于平静,我一时并无睡意。
那天,秦穆阳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晚了,他从背后抱住了我,声音有些沙哑,“薇薇,我是爱你的。”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什么时候?”他低头扶了扶眼镜,“那次你出差,公司酒会,我喝多了,她送我回来,我把她当成了你,我,”
“在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听他解释,想起他们在这个房间里纠缠的身影,我便觉得恶心。
后来我去了小安那里,并没有告诉她那些事,我只想安静一下。
早上的阳光照进车厢的时候,火车上的广播说已经到了邺城。
我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对面的床铺,女人已经不在了,于是我赶紧收拾收拾下了火车。
邺城的天空还是那么蓝,空气中弥漫着盛夏初晨的味道,我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的空气。
嗡嗡,手机的震动声,“喂,妈。”我接过电话,“小薇,你到了没?”妈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似是没了力气。
“嗯,刚下火车。”“好,赶紧回家吧。”我答了句好,便挂断了电话。
我回来是来参加葬礼的,继父的葬礼。
母亲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继父去世的时候,秦穆阳坐我在对面。
“夏瑶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打掉会有危险。”秦穆阳重复着医生说的话。
我看着他说话的神情,想起那晚他说的那句“薇薇,我是爱你的。” 仿佛现在还虚无缥缈的回荡在耳边,这时手机响了,母亲哽咽的声音传来,“小薇,你快回来吧,钱东他不行了。”
钱东是我继父。
我八岁那年,母亲带着一个男人回到家里,笑着拉着我,指着他说,“以后,你叫他爸爸好不好?”
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母亲说她怀孕的时候,父亲在工地干活出了事故死了,那么眼前这个是她给我找的继父。
她让我叫他爸爸,那次我没有叫出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没有叫出来过,后来岁月就像是夏季湖边的野草,疯地一样的生长着。
我接完电话,对着秦穆阳说了句,“好,我们分手。” 转身便打了车往火车站去。
(四)
我站在那个黑白相框前,看着那个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没了,隐约还记得以前我好像诅咒过他去死的话,现在他真的化成一坛灰的时候,我竟还有一些感伤。
母亲说他是喝醉酒骑摩托车出的事,母亲边说边哭。“你就那么爱他吗?那是他罪有应得。”我看着她说道。“闭嘴,他毕竟是你爸爸。”“我没有爸爸!”我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转身出了门,我见到火车上的那个女人站在门外。
她见到我出来,转身便走,“你怎么在这?”我意外地问道,她停了停脚步,转过头,望着我说了句:“经过,顺便看看故人。”
然后,似是又说了句报应什么的,便大步走了。
八岁的时候,那个男人来到我家,他对母亲很好,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我,母亲心里也是知道的。
后来母亲生下了弟弟,有一次弟弟在我身旁摔到,摔掉一颗牙,母亲扬起手便打了我,她骂我没用,让我滚。
后来我真的一个人出了邺城,去了京都,那年我十六岁。
起初我只是在酒吧里打杂,因为从小看到电视上的人唱歌,很喜欢去模仿着唱,后来一次巧合,酒吧里缺个歌手,我便试了试,老板说可以。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有唱歌的天赋,我从来没有受过一天专业的培训,竟然也可以受到认可。
从那以后,我开始认真地学习唱歌,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海选。那是我第一次站在那么大的一个舞台上唱歌,很紧张。
歌名叫《思念》,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唱着,想象着我在思念着谁,在这个世界上我能思念谁呢?我那后悔生下我的母亲,还是那个不喜欢我的继父?我好像能思念的也只有那个从未见谋面的父亲。
天地全都寂静下来,只有我的声音流淌出来,湿润的,涓涓不止,像流畅的眼泪。
后来一家娱乐公司看中了我,便签了约,再后来就有了小小的名气。
命运,似乎开始对我手下留情。之后,我重新和家里有了联系,我给母亲寄钱,供弟弟上学。
但我从来没有回去过,我一直清晰的记得,她抱着怀里的弟弟指着我让我滚的样子。
(五)
多年后,再次踏上邺城的土地,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弟弟穿着一身丧服站在门口,他本来低着头,听到我和母亲的争吵便抬头望向我。
他长得很像继父,叫钱泽,对于他,我是陌生的,只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存在过。
“你要不要考虑回来工作?”餐桌上,母亲说道,“你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我回来能干什么?”我没好语气地冲她。
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她开始关心我,反倒有些不自在。“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她没说话,继续吃着饭。
母亲说的不是秦穆阳的事,而是我被雪藏的事。
两年前我遇见了秦穆阳,那时候他还是个大四的学生,阳光帅气,一次巡演中遇见了他,算是一见钟情。
现在想想,我当时可能是着了魔。
一次,我和他在住处被拍,我本以为只是恋情曝光而已,可媒体查到秦穆阳是学生,为了炒作,便报道“姜薇包养大学生”,一片片的骂声袭来,公司决定把我雪藏。
那个时候,秦穆阳对我说,“薇薇,没事,你还有我。”
再后来,看着他抱着夏瑶上出租车的时候,我就在想,岁月最终还是将我掠夺地一无所有。
一周后,丧事办完,我离开了邺城。
母亲让钱泽送我去车站,进站前钱泽递给我一张信封,他说,母亲害怕我不要,所以让他在上车前给我。
火车上,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密码,那是我出生的年月。
后面还写了一句话,“妈听过你的歌,很好听。”
我把纸条和卡重新放进信封里,然后望向了窗外,火车似是已经离开了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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