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田子方在太极屋闭目打坐，嘴角微张，面目枯槁，像一块呆木头。熏炉的气孔渗出袅袅的青烟。“嚯！”青烟突然胀大，化成一个白衣少年。“嗖”的一声跳到田子方面前。“师父！”那少年作一个长揖，笑嘻嘻地说，“您此时游到哪里了？”

　　“呵，又是你这小鬼来捣乱！”田子方微微睁开眼狠狠地说，“好容易我的元神飘到昆仑山下，刚要在灵台乘飞云直达紫辰阁，你却来坏我的事！”他语气里透些埋怨，“你还是冒冒失失的毫无长进！”又转而问到，“让你去拜访东岳大帝，为何许久才回来？可见你又在路上贪玩鬼混！”

　　徐无鬼依旧笑脸盈盈答到：“弟子游过衡山的时候，撞到南岳大帝了，他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问这问那，还想从我嘴里套出太极屋直接通达清虚宫在玄理上的仙路呢！我说，这可难了，师父也在摸索呢，估计还没有什么结果。若要去也只能亲身走到到王屋山，并不能用元神通达。又和他闲扯了好一会才脱身，所以耽搁了些时日。”“他倒是殷勤的很呐！”田子方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修行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一条仙路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多少元气来修呢。说到辛苦并不比真去走一遭便宜多少。我已修得很累了，很想歇一歇。”“师父那您昆仑山的仙路可不可以传授给我？”徐无鬼灵机一动，作着可怜相拉扯着田子方的衣角苦苦央求。“古灵精怪！我还没走完呢！刚刚让你给打断的，”田子方轻轻摇头，“我是经它去会松山老头的，往日邀我下棋喝酒，驾着青云去慢的很，遇到刮风下雨也不方便。你要去有什么用？还不是胡闹！”

　　“哎呀师父，求你了，早就听说昆仑山是顶难行走的，一大片乱蓬蓬的丛林，无数的虎豹豺狼，远古的大树遮蔽日光，林下是漆黑一片，还有山灵精怪不停打扰，烦死个人的。还不如直接乘青云驾过去，虽然时间长些也不必费元神去一步步开拓。”徐无鬼晃着田子方的胳膊，“况且您也有别的重要的事儿，修出这个仙路太费您的心神了，要不，要不我替您摸索摸索吧，等我打通了元神仙路，见到松老伯再回来把仙路告诉您。那样以后您就可以倏然而到，也省了许多开拓之苦，也再不必乘青云颠簸一路了。”“你又在耍滑头，还当我看不出，你不过是贪玩罢了，替我分忧是假，偷我先修的仙路是真。到时候打通了道路，我想罚你的时候你倒是有地方逃躲了吧？”田子方哈哈一笑，“也罢了，难为你这古灵精怪地绕了半天，给了你吧。”“师父师父，您真比亲娘还要亲啊！”徐无鬼高兴地作了一连串的揖，眯缝着眼笑得合不拢嘴。

　　“可要记住，”田子方踱步嘱咐道，“昆仑山神灵众多，不要四处给我惹是生非。我这里刚到昆仑山南麓，迫近了紫辰阁，见到紫辰仙人要好生行礼。一千年前我们曾在太虚宫听栖霞真人讲道的，自从他隐居于昆仑脚下，许久不相会了。”“是嘞师父，我一定安守本分一心赶路，不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给您添哪怕一分麻烦，一定在见师伯的时候讲究礼貌，不给您脸上抹黑。”徐无鬼笑嘻嘻地承诺。“叫他师叔～”田子方挥挥手显出些不高兴，“我本无心会他的，哼。”“为什么？”徐无鬼有些吃惊。“嗨，往事了。”“说说吧师父，”徐无鬼又央求起来，“给我讲讲吧～”

　　“我们曾是情敌呢，”田子方半眯着眼幽幽地看向远方仿佛在记忆里慢慢地寻找、咂摸，“我们同喜欢上一个师妹，他是栖霞真人的女儿。”田子方顿了顿，惆怅地说，“可她并不作什么抉择。”“噢，那可真够折磨人的。”徐无鬼插话道。“她说她也深受着折磨呢，她两个都爱，终日烦恼。”“然后呢？”徐无鬼听得出神。“她让我们比试比试本领，就在栖霞真人仙游于南极紫菱沙洲的时候。我动用元气吸干了东海的海水，把成山的红珊瑚垒在她面前供她挑选。”“哇塞，师父没想到你也这么闷骚浪漫过啊！”徐无鬼听得手舞足蹈，不住地赞叹。“这还不算，”田子方咂咂嘴，“我飞到九天上，在银河里摸索半天，拾起了我认为的最美的一颗星送给她，作为发簪的配饰。”“哇，按理说师父肯定赢了啊！我要是她那还犹豫啥啊！”“我也是这么想啊，”田子方叹口气，“可那个呆子平时笨头笨脑的，那天却飞到子虚山磨破嘴皮说动了文曲，托他替作一篇爱情诗。”“哦？还有这么一手，可够狡猾的，那诗是什么样的？”徐无鬼急切地问。

　　“我记得很清楚，”田子方撇撇嘴，恶狠狠地说，“洛溪瞪大了眼看他神经质地表演，他眯着眼睛结结巴巴，还摇起头晃起脑，‘爱情就像一串紫葡萄，我一定不会捡最小的一颗开始吃’我插话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就爱捡最小的吃，从小吃到大’，他白了我一眼继续念，‘不会捡最小的开始吃，永远保留着新希望；我愿摘最大最亮最好看的一颗，满闪着幽静的露水，吃了这颗，以后都是回忆。你，你就是那颗最大的，洛洛啊！你最毒，毒得我浑身发麻，心里却不想解药！’我一愣，大喊这不是他写的，晚了，”田子方停了一会儿，摇摇头，“洛溪让这骗子给诓住了，痴呆地夸他好，我没风度！”“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个小人啊！”徐无鬼咂咂嘴摇着头，“这么说紫辰阁中还有个洛大婶喽？”他有痞里痞气地嬉笑着。“哼！想想就气！俩文盲！”田子方瞪着眼睛咬嘴唇，胡须微微颤动。

　　“不说这些啦！”田子方转头对着徐无鬼，“你路上小心，若遇到险阻难行就收回元神。”他们走到小屋中央，在八卦阴阳鱼的两边相对而坐。各用一只手抚着鱼眼，太极图开始缓缓旋转，越转越快，渐渐响起水火之声。红光蓝光不住闪烁，一股旋风吹斜了田子方的胡须。突然，一红一蓝两道光从小屋飞出，以极快的速度降落在昆仑山下。

　　“我开拓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田子方拍拍徐无鬼的肩膀，“前面是灵台，站在上面可以帮你飞到丛林深处的紫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