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辛否跟池送阴经理打过招呼后，来到办公室等他。一进门他就看到池经理办公桌最右侧放着的一个木质帆船模型，每一面帆都顺着船的身子张起来，像是长着背鳍的鲨鱼。
半个钟头后，池经理在上午洒向门口的阳光里走进来，辛否站起来笑着迎过去说：“送阴总，好久不见！”池经理看了他一眼后，径直朝自己办公座位走去，没有说话。
不一会，辛否又坐回茶座，向池经理说明来意。来之前他就在心里盘算：给项目垫付快半年的六千多元电费违约金，如果还要不回来，就不要了。
听到辛否来要钱后，池总嗓音沉沉地说：“现在项目挣点钱难得跟啥一样，这样吧！这件事，你也有责任，项目给你认一半，剩下的你自己担着。”
听完后，辛否翻了翻手中之前只差项目经理签字的发票回答：“我帮前一个人和后一个人付的，就当为朋友了。我可以不要。项目把我个人当职期间产生的这笔给我就行。”
池经理并未停下手中签字的笔，也没有看他，果断出口：“不行，说一半就一半。”
辛否拿着发票来到池经理桌前，低着头说：“送阴总，我们家也确是困难，今年都又贷了好些消费贷，大部分给了我爸，剩下的我自己留着还贷款和过日子。您看这钱，也有微信支付凭证跟项目电费违约金发票，确实是我个人垫付的，能不能给回我？”
池经理把头向辛否这边点了一下，接着说：“那你的钱都去哪了？”
辛否听到发问后并未直接回答，顿了顿，当着池经理的面将发票翻了翻后说：“就这样，搞来搞去，就搞成别人的了。”
看到并不说话的池经理，依然忙着签自己的文件，辛否回到茶座上坐下。哥哥辛泰早些年为了帮补家用，辍学打工，而辛否自己在家庭的供用下念完大学。现如今哥哥已经成家并育有一对儿女，因儿女上学等原因不得不在县城买房。然而每月仍在还款的房子却因房子资金断链迟迟不能交付。就这样哥哥仍在工厂坚持做工，多赚点钱好在县城租个房子方便侄儿们读书。
或许被代表企业利益的经理卡住的自己的钱，就像是哥哥们有投入但被停工的房子，任哥哥一个人，是不能让工地复工，任辛否一个人，也是不能让经理松手。在这种错配的利益结构里，普通人仍要继续担负成本，乃至达到某种群体共识，而后才可能以集体的力量去进行某种程度的纠正。
辛否回到池经理桌前，说：“一半也可以。”
池经理拿出计算器算好一半的金额，准备签字。辛否提醒这是事发八月时开的发票，现在已经十二月底，超过公司报销的规定时限。池经理摊开签字的手，要求辛否按公司要求重开发票，全部重新签字后再走报销流程。
八月这笔费用刚发生时，辛否就及时开票找签字。却因七月刚调来的自己，要给上半年只拿到四五千块钱的水电农民工继续发工资，而被项目经理口头上从项目管理队伍中开除。之后便是三番五次的解释和找人签字，也没能报销成。
想到重新开票又得垫付费用，且自己人事关系已不在此项目，重新找项目人员签字和走报销流程都会遇到层层阻碍。辛否告诉池经理：“我只在咱们项目上干了两个月，这垫付的钱顶得上我一个月发到手的工资，被经理口头除名后又少发我一个月工资。我知道我来了后也没给项目做出具体的贡献，这钱我不要了，当我这两个月白干，也当是我最后为项目做的一点贡献。”
说完后，池经理依然稳坐于桌前签文件。那只“鲨鱼船”好似张开血盆大口成功将辛否吞没。一晃神，辛否记起了自己九月底从项目上离开时落在工位上的大圣。
这是他在北京路过时，给自己小侄子挑选的礼物。不到半扎高的京剧造型孙悟空，它有一红一篮两张可以自由切换的脸谱。擦了擦大圣身上落下的灰尘后，辛否带着它离开了这个项目部。
2024年3月31日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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