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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澈透明。我光着脚丫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兀自想着心事。海上已经起风,海浪拥挤着一波一波打在冰凉的小腿上。
这是2006年的10月。旅游季节已经过去,青岛的第二浴场行人稀少,在一块巨石上休息的时候,我听到了寂寞汩汩流淌的声音。
是的,我感到寂寞已经很久了。心和身体,只是无从逃脱。我27岁,青春不再,无业,单身,唯有寂寞如影随形。风吹过来,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远处有不少男女在拍婚纱照,他们情状亲密,笑容甜美。只是距离我很远。
一个穿长纱的女子忽然朝着我的方向奔来,还不停地对我挥手说着什么,强劲的风吹乱了她的声音。可是我已经认出她,梅朵。她责怪我,原来被幸福包围的女子,嗔怪你的时候也是温柔的。我说,只是来散心,几天就走,不想惊动你们。
她指指远处的男人,那个是卓元,你见见吧。这些年了,她和以前一样,迫不及待要宣扬自己的幸福。
你很爱他?是,他也很爱我。他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梅朵,爱情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我不信。我微笑着看着梅朵的倔强。不再说话。
卓元27岁,在一家IT企业做软件开发,他是那种给人感觉安宁的男子,牙齿很白,微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温柔地倾斜。不说话的时候,用干净而流动的眼神看着你。
我叹口气,这样的男子对我是在劫难逃,他那样的眼神只一眼便将我催眠。偏偏他是梅朵的男人。
她还是个孩子。我把眼光收回来,定定落在卓元眼睛上,人群里梅朵像鱼儿一样游动着,旋转的灯光,夜晚更加迷离,如同酒吧的名字,幻觉
卓元说,所以,我们下个月结婚,可是我一直在想我能否带给她真正的幸福。
人生就像一场幻觉,想得太多了容易恐慌。
你很镇静,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惶恐,卓元叹息着,你内心藏着许多的秘密,你让我迷茫,青果。
我微笑着看着他,梅朵和她母亲来我家的时候,她五岁;二十年了她从未喊过我一声姐姐。为什么?她一直认为是我父亲抢走了她母亲,所以仇恨我,无论什么都和我争,她是个执拗的女子。认定的事情无从回头。我包容她,可她不领情。就比如小的时候我俩都喜欢吃梨,有两个,给她大点的,有一个,我给她。后来父亲病重,我离开了家,我们已经有七年没有见面。不见面对我和她来说是幸福,没有争执,没有失落。
卓元看看我,不再说话。眼神充满了心疼。
回家的路上,梅朵一会儿挽着卓元,一会儿挽着我,张扬着快乐。路边有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我自言自语,很久没有吃过栗子了。再抬头卓元已经掏钱,包装袋递到半空,梅朵拦下,我也要,你再买。
卓元满脸尴尬,我微笑着看看他,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梅朵说,住我家吧,住宾馆多贵。话语里听不出有多大的真诚,她虽然任性暴躁,但是心还算纯净,根本看不到我和卓元之间涌动的暗波。
我摇摇头,搬来搬去太麻烦,何况我不想当你的电灯泡。
我知道无论如何逃避也避不开自己的内心。于是我跟着卓元去了他的住处对于爱情我早已经灰心,只是我想留住一些东西,比如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在我寂寞的时候可以想念,毕竟遇上一个喜欢的男子不容易。
35层的公寓,有宽大的阳台,打开窗户便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卓元从后面抱住我,脑袋埋在我颈间,青果,我从来没有想到会爱上梅朵以外的女子。你是我的劫数。我笑了,我也没有,所以这是我们心底的秘密。他叹息着,然后将嘴唇压在我的额头上,温暖和欲望将我重重包裹,卓元,为什么从小到大梅朵得到的比我多?她对从我手里抢东西充满了疯狂,可是她不知道我也喜欢。卓元抱紧我,也许前生你欠她太多,所以今生来还。那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他愣住,神情有些狼狈地说,青果我爱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梅朵,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你比她坚强。睡吧,你听外面下雨了,下雨的时候最适合睡眠,我隐隐有些失望,也有一些安慰,假如卓元不是如此。怕我也不肯与他上床。于是说,我和你开玩笑呢。躺下的时候却有眼泪流出来,这个男人还是不属于我。
我在清晨的时候回到宾馆,卓元睡得很熟,表情安详。高低不平的大街上,雨水落叶,狼藉遍地。低暗的灰色云层在快速地奔跑着,街上空无一人。
想了想,我拨了电话给梅朵,她还没有起床,声音里有懊恼,我说,昨夜我看见卓元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也许他并不喜欢你,梅朵。
不,她声音忽然凌厉,他是爱我的,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骗子。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的,卓元有些慌乱,青果,梅朵在床头找到你的一对白金耳坠,我没有说是你的东西。事实上这也不是我的东西,卓元,昨夜你就应该知道我没有耳洞。
可是,昨夜只有你来过。他懊恼着,她很生气,她把结婚戒指还给我了,我该怎么办?这是你的事情,卓元,我越是帮你说话,梅朵越生气。你应该知道。你爱我么?青果,现在我只有你。不,你只是我人生的一段插曲,我不爱任何人。挂了电话,我哭了,被人遗弃的爱情我从来不要。
梅朵来宾馆找我,她不说话,只是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我坐在她身边,梅朵,不要这样,人生本来就充满了离别,谁离开了谁都可以活下去,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她冷冷的,我只是讨厌欺骗,就如同当年妈妈被人欺骗了,抛弃爸爸,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一样。
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愤怒地站起来,是你母亲破坏了我原本幸福的家庭,我妈妈才会自杀。可是你,却自以为是该憎恨的人是我。我以为我早已经原谅了他们,忘记了过去。但是……
你是个骗子,她忽然拽住我的头发,用脚踢我,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鸣,你们都是骗子。
我挣脱出来。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你什么时候才不这么固执,
她蹲下来,双手捂住脸,忽然大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欺骗我?
梅朵迅速憔悴下去。每个夜晚都辗转在城市的各个酒吧,卓元将醉醺醺的她送到宾馆,眼睛里满是怜惜,麻烦你照顾她。对我他总是欲言又止,我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曾经给你机会,可是你说不能离开梅朵。再给我一次机会,青果。不,我的爱情只有一次机会,谁也不能例外。他满怀失落而去,从房间里望去,他忧郁的背影慢慢消融在夜色里。我想也许他是真的爱我吧,所以才会如此失落。
我帮梅朵清洗身上的污秽物,替她脱去衣服,她的身体柔软冰凉。睡梦里她总是喃喃自语,有眼泪落下来,我爱卓元,我是真的爱卓元。
第一次见梅朵,是20年前,她五岁我七岁,她躲在那个女人身后,用仇视的目光看我。慢慢长大了,知道感情是种冲动,不由人掌控,所以才有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理解了父亲,只是母亲看不开。我想照顾梅朵。因为满心仇恨的孩子孤僻,自闭,她们身形瘦弱,惹人怜爱。我们曾经是同一种人。
梅朵对我的忍让视而不见,她和我比吃比穿,一切都要比我强,似乎这样才能消灭她心中的仇恨。
直到有一天她从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狡诘地笑着。我喜欢他。那是我的男人。我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家。那年梅朵十八岁。
警察局打电话给我,梅朵喝多了,她把一个酒瓶摔在一个想带她过夜的男人头上。我把她带回家,她甩开我的手,重重地甩了我一耳光,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卓元在一起。
原来她已经猜测到了那对白金耳环是我的东西,虽然我没有耳洞。
我说,是,我只是让你明白,有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男人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女人也是,比如我的父亲,你的母亲。你早就应该明白感情的发生有时候身不由己。
不,我不要听。她在马路上奔跑起来,海藻样的头发在夜色里飞舞
我只听见轮胎急促的摩擦声。然后梅朵像蝴蝶一样飞起来。落下。
我抱着她血肉模糊的身体。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哭。
离开青岛的时候,卓元来见我。他说,青果,留下来。你还有我。
我摇头,然后说出了那个秘密,那对白金耳坠是我放在你床头的,然后打电话给梅朵。卓元的表情有些痛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看天空,那对耳坠本来就是买给她的,可到了青岛,我开始犹豫是不是要见她,不想却遇上。这是劫数,卓元,比如我遇上梅朵,梅朵遇上你,你遇上我。她固执偏激,我总担心她有一天和我的母亲一样死于此,所以我去了你的公寓。我只是想让梅朵明白一些事情。比如感情,男人或者女人都不可能一辈子爱同一个人,生活里到处都是诱惑,事情的真相往往残酷,装作糊涂,不去追究是幸福的源泉。我的母亲,梅朵,她们都是固执的女子,所以结局不幸。终究我还是没有去除她心里的仇恨。
可我不明白,青果。
是的,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母亲死后,她变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们互相爱着却总是伤害对方,就像两只冬天的刺猬。如果依偎着取暖,只能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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