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红鲤鱼

                一条红鲤鱼

                    丁建设

        乡村的盛夏，骄阳似火。暑期的学生们，大多只穿着裤头背心，脚丫子蹬一双塑料凉鞋，除了割草拾柴，便是逮鱼摸虾，哪里凉快哪里去，自由着呢！说来真巧，那天中午下湖刚回，忽听有人喊了声：“逮鱼喽，上苇汪逮鱼了”！我听到喊声二话没说，抓起草箕子，拎上脸盆便直往苇汪跑去。

一条红鲤鱼

        苇汪是井涯西边紧靠西南队牛场子的一处汪塘，因汪边长满芦苇，故称苇汪。等我赶到的时候，苇汪里早已下满了人。男人们穿着裤衩，黝黑的上身裸露在浑浊的水面上。而“童子军”们则脱得一丝不挂，人人手里托着个条编的草箕子，也有极个别的男人用自制的鱼网在水下不停地摸索着。齐胸深的水已被逮鱼的人们搅得透浑，那些小鱼中的露头青们在水下呛得实在憋不住了，便纷纷将头和嘴巴露出水面，呼吸着水上世界的新鲜空气。看到这阵势，我马上意识到今天的逮鱼不同寻常，因为以往逮鱼都是我们这帮顽皮的“童子军”的自娱自乐，抓点小鱼小虾打打牙祭而已。但今天明显不同，今天来的“渔民”不光是庄上的“童子军”，关键是还混入了不少大男人。明摆着这次的逮鱼行动大有来头儿！我迅速地下到水里，加入了浑水摸鱼的大军。

一条红鲤鱼

        尽管火辣辣的太阳能把人晒出油来，但深水之下仍是一片冰凉的世界，大家头顶烈日，脚踩稀泥，整个苇汪人声鼎沸。往往是孩子在汪里逮鱼，岸上就有大人帮助拾鱼，男人在水里逮鱼，岸上就有女人或孩子帮着拾鱼。一旦有人把逮到的鱼扔上岸来，便会引起一阵骚动。我是伙伴们公认的捕鱼高手，我的加入也给大家带来了不小的恐慌，有人干脆直呼“高手来了”！我当然不会理会这些，两手紧抓捕鱼的草箕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水面，只见几条胆大的参子刚一露头，就被伙伴们收入囊中。逮鱼练的就是功夫，既要能沉得住气，又必须手疾眼快。我依然聚精会神地紧盯水面，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道异样的风景，那些星星点点的鱼脑袋中竟有一个非常地抢眼。一是鱼头明显的比较大，二是鱼头的颜色有点儿红。我不露声色地把草箕子从下面轻轻地推过去，隐约觉得草箕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迅速地把草箕子托出水面，草箕子马上震动起来，我的心里一阵狂喜。我下意识地把震动中的草箕子举过头顶，猛然间我看到草箕子里一个硕大的红色的东西在跳跃！此时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呐！我逮到的竟是一条从未见过的大红鱼，当我光着身子爬上岸边的时候，人们一下子都围拢过来，有人高声欢呼：“红鲤鱼，好漂亮的红鲤鱼，他逮了一条又大又肥的红鲤鱼”！我哪敢怠慢，从未见过的红鲤鱼有幸被我抓到了！那个激动啊，那个兴奋啊，简直就没法形容了！我必须赶快回家给娘报喜去。

一条红鲤鱼

        我把鱼放到盛有清水的脸盆里，红鲤鱼马上畅快地呼吸并试图游动起来。乖乖，好家伙，正好把脸盆撞满了！我像刚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将军，没进家门就兴高彩烈地叫起来：“娘，快来看呢，看我逮的红鲤鱼”！正在做饭的娘听到我在叫她，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当她看到盆里鲜活的红鲤鱼时，甚是惊奇，连忙问：“在哪儿逮的？咱这汪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鱼呢”？我自豪地说：“谁不说呢！是我在苇汪里逮的，一个庄的人都在逮鱼，就这一条红鲤鱼让我逮到了，巧吧”！

一条红鲤鱼

        看着通身红亮、闪闪发光的红鲤鱼，只知道好看、喜庆，并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是观赏；只知道它看上去红红火火、热情奔放，不知道它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锦鲤，被人们寄予了幸福、吉祥、好运的的寓意！当天下午，娘亲手把红鲤鱼开肠破肚。娘说这是一条即将产仔的雌性鲤鱼，光鱼仔就有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块。上帝保佑，真是罪过呀，害了那么多还没见到世面的小生命！遭遇血腥杀戮的红鲤鱼，被娘撒上盐，挂在了院里晒衣服的洋条（铁丝）上。我悄声问娘：“啥时吃鱼”？娘说：“不慌，人没来齐呢”！

一条红鲤鱼

        挂在洋条上的红鲤鱼，在烈日的炙烤下，开始往地上叭叭地滴着鱼油。不久，在外地工作的爸爸回来了，我又问娘：“啥时吃鱼”？娘说：“人还没来齐呢”！“爸来了呀”？“你姐没来呢！”我不敢再说了。红鲤鱼依然挂在洋条上，照例往地上不停地滴着鱼油。我常常看见贪吃的猫咪在挂鱼的洋条底下游荡，并做出几个跳跃的姿势。

一条红鲤鱼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远在外地的姐姐终于回来了。这次没等我问，娘便说，“快把洋条上的红鲤鱼拿下来泡泡吧，我来做个你姐和你最爱吃的清炖鲤鱼”。我搬上板凳爬上去，刚用剪刀剪断拴鱼的麻绳，正要去抓住麻绳，红鲤鱼已掉在了地上。这一掉不要紧，一下子摔出了一二十条大白蛆来，它们肆无忌惮地满地乱爬，而原本漂亮的红鲤鱼已被掏成了空壳。娘过来一看，顿时一脸的沮丧：“都怪我盐放少了，天又那么热，让绿头苍蝇钻了空子！毁了，一条鲤鱼就这样毁了！都怪我，早知这样就该趁早把它吃了”。

一条红鲤鱼

        都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但娘的心里却十分地自责，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不声不响地挎上竹篮子赶集去了。但整个鱼行也没有一个卖红鲤鱼的！娘非常地懊恼，总想找个弥补自己过失的机会。她向卖鱼的打听哪里才能买到红鲤鱼？但卖鱼人都说没见过红鲤鱼，更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好在鱼行人见多识广，他说：“这种鱼是稀有鱼种，以前只有皇宫里才有，是专门留人观赏的。你家孩子在哪个汪里逮过，我没有看见，也不和你抬杠，但这种鱼是到哪也买不到的”！娘听了这话才算死心，也更加地追悔莫及，只得买了条普通的鲤鱼带回家。

一条红鲤鱼

        中午，娘把那条买来的鲤鱼配上两块豆腐，又从菜园子里掐了一把小茴香放在锅里，一锅味道鲜美的炖鲤鱼很快就炖好了。当娘把炖好的鲤鱼端上案板的时候，一家人马上围拢过来，满屋子弥漫着炖鲤鱼的香气，连父亲都夸娘做的鱼好吃。不大一会儿工夫，菜盆里就只剩下鱼头鱼骨了！看着大家吃得那么香，娘却在一旁抹起眼泪来，娘说那条红鲤鱼金贵着呢，要是早吃就好了！姐看娘哭了，自己也哭了起来，“娘，怎么能怪你呢，都怪我不孝，我要是早点儿回家就好了”！

一条红鲤鱼

        虽然红鲤鱼没能吃上，但全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娘亲手做的清炖鲤鱼的团圆饭，我想娘的心里还是高兴的！而真正感到多少有点儿失落的是我，因为是我交了好运，逮到了苇汪里唯一的一条红鲤鱼，而且这条红鲤鱼又是那么吉祥，那么难得……而苇汪里怎么会有红鲤鱼，到今天都还是个解不开的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