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活得不够用力，只是没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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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觉得生活无力而枯燥，那么我们是否还会留存足够的力气去表达，并且通过表达，使自己的存在逐渐被自己所洞悉，使自己的存在在这种无力的状态当中还能够延伸出有力。

在西藏，认识一个80后的年轻人，虽然他可能比我大了十岁左右，但是在我心里，我依然会觉得他是一个年轻人。他在人来人往的八廓街上租了一间面积十平方米左右的店面，制作首饰，给这家店起名叫“无一物”,他在店门口的一扇门扉内绘制了一个白色度母像，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进店内先映入眼帘的，是和白色度母像背后的玫瑰粉色相称的一排倒挂在墙上的干花，毫无水分滋养，却有一种褶皱干燥的美感。

紧接着，从右侧开始转起，大概有三个陈放首饰的玻璃柜台，每个柜台当中陈放的首饰间隔较大，没有其他首饰店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的感觉，我记得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手工的银镯，儿童式样，让人觉得分外精致，又不华贵。除此之外还有几颗颜色淡雅的绿松石，质地清脆。

转到最后一个柜台，我被一条粉色水晶制成的手串吸引，流光溢转，那股透亮的粉色让我心生喜悦。但是随后我又看到了一串由十几颗质地形状均不相同的小石头做成的手串，均属深色系，多为褐色和红色，间或有颜色呈黄色的夹在中间，老板说这是玛瑙，我喜欢它随心所欲搭配而成的样子，每一颗珠子都有其自然的形态，内里似乎有星星点点不规则散落的不明物质。

和其他首饰规则圆滑的表面和形态不同，我偏爱这样质地不拘一格的首饰，不昂贵，不引人注目。

经过时间的流转，有些事物的形态容易被淡忘，甚至连它是否存在过我们也说不清楚，当接下来的生命中我们不再轻易寻找到它们之后，我们会怀疑相遇的因缘是否真的存在，那些闪光的东西，究竟是何质地。

跟老板聊天，他说这家店他开了近五年，这个月就要关闭了，支付不起昂贵的房租，但他也许还会在西藏停留一段时间。

前天看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他说，他的乌托邦破灭了。

我还记得在无一物的隔壁，有一家生意很好的首饰店，跟无一物大门口简朴的装饰比起来，这家店的招牌引人注目，在其中流连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店内的首饰大都昂贵，陈列有规则，看起来精致华美，但看起来没有故事性，也没有那样不规则的首饰。店员穿着藏服招待客人，说消费满五百可以打八点五折，同时他们还有淘宝店铺，可以成为他们的会员。在八廓街上，这家店开了好几家分店。

八廓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夜晚浮现，华彩朗朗，身上套着编织袋一路磕头的藏民，和从四面八方涌进西藏的人流一起，融汇在无声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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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在网络上看到的信息，不知是在一个什么样的讨论主题之下，有一个女人晒出她和丈夫的合照，说：结婚这么久了，我从来都没有赚过一分钱。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点，也许现在那些通过女权主义的边界人为的将女性分为不同的等级和类别的人们，心中或许有过那样摇摆不定的阶段，其实她们也不知该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有时更多的是被动的选择而不是主动的选择。这种“被动”背后的推动因素更多的是人性的本能，而并非多么自由和超然的意志。一些生活方式往往被贴上“对”和“错”的标签，人们寻找各种现实或者杜撰的事例，以此来证明某种生活方式的必然优越性，但是身在这种所谓的优越性当中，我们只会变得越来越偏激。

事实上，在很长的自我探索的时期里面，我发现，有时候我们是那样地羞于承认，自己内心也有软弱和倾向于依赖他人的一面，这一面总是被种种道德感和价值观念所掩埋，但是只有让这一面真实地被呈现和暴露出来，我们才能够获得真正强大的推动成长的力量，而非将自身的选择建构在如同一堆黄沙般容易顷刻坍塌的他人意志、社会道德观念和价值取向、抑或是自身精美包装过的欲望的基础之上。事实上，我们就算从所有可取的角度出发，证明了自己的选择和做法是对的那又怎样，我们需要被证明，这本身就是一种内心虚弱的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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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山的新书《夏摩山谷》中读到有关出轨、忠贞的探讨。

“对俗人来说，如果无法独立，情感上饥渴匮乏，欲望泛滥，同时又奢望忠贞和洁净，它只能是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如果用婚姻制度、伦理道德之类胁迫和捆绑对方，又会与自己、与对方争斗不息。两个人势均力敌、相互滋养，才能够达成唯一的关系。这种唯一其实也是整体性的关系。有整体性，人的着眼点不会只在于个人的快乐和满足。

当人们对独立与关系的概念、对整体性的理解达到相当深度，所有包含二元对立的问题都会消失。”

有时候看见一些在高谈阔论时冠冕堂皇，对事物拥有看似合情合理且十分强势的看法的人，终究在面临自身出轨问题的时候，将之合理化、视而不见抑或是以被愧疚淹没的姿态呈现。

被出轨的另一方，要么强势，要么软弱，要么选择视而不见，总而言之，在情感当中，处于依赖抑或是主导的地位，又或是试图以自身的付出和脆弱作为软肋控制对方的人，终究走不出这段关系，也看不见自身除了沉湎在这段婚姻之外的其他可能性。

但是实际上，在出轨的事件当中，不管是哪一方，其实都负有相当的责任。当我们无力看清并且承担起关系的一切重量，无力去梳理关系中所有不敢触碰的死结，那我们只能不断地消耗着对方，也被对方消耗着。如此一来，我们会更加沉迷于对忠贞和出轨此类命题的探讨，以此证明自己，即使面对如此不堪的伴侣，也依然能够坚守某种道德的底线。这也是我们仅存的自我价值感。

而对于出轨的一方来说，选择以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来弥补婚姻关系对自身的损耗，一方面是无力动手清除这沉重关系中日久积存的弊病，只想得过且过，维护自身的现实利益，另一方面，又想在这日渐无光的关系当中，保留青春时期的刺激和勇气。也只有通过对其他异性的征服，才能够逃避内心软弱的部分，在某些时刻，依旧伪装的孔武有力。

但事实上，彼此都已活得虚弱不堪。关系的下坠对人的消耗，才是最为难以承受的。我们往往在日久天长的内心争斗中变得面目可憎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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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如何走出来？庆山的答案是：探索整体性的统一。

而关于整体性的建立，也许首先需要我们自身停止以分裂的观念思考，停止将关系里的另一方作为我们评判的对象，停止将所有来自自身内心深处的怨念投诸到对方身上，并转化为关系当中沉重的负面能量。

就拿出轨这个较大的命题来说，我一直相信，在一段关系出现巨大的无法扭转的裂缝之前，一定有无数条细小的裂缝如蜈蚣般蚕食过彼此的心灵无数次。最开始也许只是某一方的某种需要和欲望在对方身上得不到满足而引发的失望，接下来，我们会习惯性地将这种失望藏起来，在一段时间的积累之后，当作狠狠攻击对方的武器，对方为了反击，也会不断地在关系当中寻找我们的错漏。如此一来，彼此都陷入了不肯相互放过的死循环当中，纠缠升级，斗争升级。但是有没有人能够回过头来看看，最初那颗相互点燃的火种当中，包含着我们对对方强烈的控制欲望，也包含着我们对于爱的偏狭的假设。我们往往假设对方需要无时不刻地取悦我们、关注我们、包容我们一切的错误和脾气，但是我们却无法包容对方不包容我们的时刻、不取悦我们的时刻、不关注我们的时刻。双方有时都自愿陷入这种模式当中，以此来突出爱情中可以为旁人所羡慕的部分，但却没有真正意识到这种假设和观念对关系本质的消耗，无益于增长其中每一个人的爱的力量。最终我们在这种经历时长日久却不曾有过本质突破的关系中败下阵来，逐渐被这样的关系掏空身心，却不自知是哪里出了错。

也只有从某一刻，我们开始意识到这种分裂其实是由自身而起，我们才能够洞穿关系中无法修复的部分，洞穿对方无法改变的部分，其实都是由我们自身欲望的沟壑和寂寞的蓝图所引发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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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无一物的店主的时候，我觉得像他这样，三十几岁，单身，有过一段不顾一切追求心中炽热理想的经历的男人很有魅力，哪怕最后没有在三十而立的阶段里获得一份稳定的事业，他的人生也有一种不同的质感，不以俗世物质目标为网络构建自己的人生蓝图，本来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因此也有十分的魅力。

后来我发现，这也许是我内心有强烈的投射，才会在八廓街上走进他的店里，才会买下一串不规则的首饰，才会在现实当中看见乌托邦的模样，才会写下这些文字。

也许我们不是活得不够用力，只是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