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村里的后趟儿街(gai一声),门前有一堵绵延百米的土墙,目测有4米多高,远超出了一般的房子。听老人讲,这土墙是村子原来的北院墙,墙角处还设有岗楼,采用“干打垒①”方法建成,当年墙头上已长满了杂草,墙体也已坑洼不平,可依然坚固如初。
土墙虽然在我童年的眼里很是巍峨,但也不算太稀奇,经常翻上爬下。直到有一天,我和伙伴们从墙里挖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头,才忆起那个曾让我们心惊胆寒的名字,可能是真的——红胡子……
(二)红胡子:土匪的别称。山东叫“响马”,陕西叫“刀客”,四川叫“兄弟伙”,东北就叫“胡子”,而“红胡子”又是最高级别的表达。
关于“红胡子”的由来,纂修于民国二年(1913年)的吉林地志《鸡林旧闻录》有三种说法。其一:东北马贼以前多用土枪,枪口有塞,系以红绒一绺,当射击时则去其塞而衔之于口,远望之如红色胡须;其二:匪人行劫,多有戴假红须以恐吓人,如梨园所演《新安驿》之类者;其三:俄国流放罪人,常越界东北勾结匪人劫掠,以俄人多须而红,故以名之。
小时候,我对“红胡子”的认知,可以用“不明觉厉”来形容,虽然很模糊,但极具震慑力。每当有小孩子不听话,或夜啼不止,大人们就会说:别哭啦!要不让“红胡子”给你抓走!再者,有谁家小孩甚是顽劣,大人们总会摇着头,无奈地说:这家伙,赶上“红胡子”了!
长大一些,我对“红胡子”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这时我已经听过“许大马棒”、“刘二敢干”、“老北风”的“瞎话儿”,看过了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翻烂了家里那半本《水浒传》(关于这本书的故事,另篇细谈),尤其是看过《林海雪原》的小说后,对“红胡子”的兴趣就更加盎然了,常常与玩伴见面就是一顿江湖“黑话”。
“天王盖地虎!”“宝塔震河妖!”
“脸红什么?”“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
当时也不明白,这些“黑话”或称“切口”的具体意思,只是觉得很好玩,两厢对过黑话,就大笑一番,感觉自己也是绿林中人了。于是手里拿着木棍,边奔跑,边做打枪状,想象着自己跃马扬枪的神气劲儿。
再后来,我对“红胡子”有了一分为二的认知。
一种是英雄主义的,如张作霖、赵尚志、杨靖宇、马占山等等,他们都是东北那个年代的血性男儿,抗争过,革命过,也在历史的众说纷纭中,亦正亦邪过。威名赫赫的东北抗日联军,有很多股力量都出身绿林武装,很多时候既抗日,又做“胡子”,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月,两者并不矛盾。
一种是现实主义的,“红胡子”是迫于生计的劳苦大众,干些打家劫舍的事儿,主要抢的是地主大户。据说也是有规矩的组织,一个人若想“入山为匪”,需经历“起局”、“占山”、“立规”、“建绺”四个阶段,谨遵“七不夺,八不抢”,坏了规矩,要受家法。
我与他们最近的一次“接触”,发生在初中。暑假到同学家玩,看到院子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人名,初时以为是村里先贤记事之类的,又来才知道是一群势力颇大的“胡子”为举事所用,不禁有些感慨,想起了《元佑党人碑》②,是非功过,待后人评说。
总之,所有的“红胡子”在解放前,都被肃清了,一个群体的背影渐去渐远,只留下老人哄孩子的玩笑话:这家伙,跟“红胡子”似的……
名词注解:
①干打垒:又叫土夯筑墙法,用两块侧版一块端版组成模具,另一端加活动卡具。夯筑后拆模平移,逐版升高随至所需高度为止。极致案例为大夏王赫连勃勃修建的统万城,传说用糯米汤、石灰等筑夯土城墙,为检查其坚固与否,采用一条血腥的规定:用锥子扎进墙去就要杀工匠,扎不进去就杀使锥子的士兵。
②《元佑党人碑》:又称元佑党籍碑,宋徽宗崇宁元年间,蔡京拜相后,为打击政敌,将司马光以下共309人之所谓罪行刻碑为记,立于端礼门,称为元佑党人碑、党人碑。后来,“元佑奸党”得以昭雪,陆续得到追赠谥号或官职,改称为“元佑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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