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族

鼠族

昨天早上，厨房外栏杆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亮亮的眼睛，光滑的皮毛，就那样蹲坐在栏杆上，肆无忌惮地瞪着我。我也绕有兴致地看着它。表妹尖叫一声：“老鼠！”这家伙受了惊，甩了甩长尾巴，幽怨地瞄了我一眼，一下窜上房梁，跑了！

中午气温太高，我终于熬不住，打开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空调，开关一开，里面扑哧扑哧直响，好似有啥东西在里面乱窜，我不敢再用，害怕空调碰电，赶快打电话给维修空调的师傅，请他帮我打开查个究竟。

师傅来得极快，分分钟，空调被拆开了，里面有一个老鼠窝，旁边有一些花生壳、排骨、餐巾纸……

哈，原来是老鼠在里面安营扎寨了！看来随着时代变迁，鼠族与时俱进、开拓创新，部分鼠辈已进驻城市心脏，开始享用城市文明的丰硕成果了！

记得我刚到这个城市，租住在一家顶楼违规搭建的阁楼上，每天晚上九点后，阁楼楼板上的鼠族便跳起迪斯科，扰得我心绪不宁，坐立难安。为消灭这群鼠辈，我特意从乡下弄来老鼠药，把药拌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里，企图一网打尽这群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收效颇微。后来我又另辟蹊径，买回盛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老鼠粘板，把它安放在老鼠经常出没的各个角落，却仅仅逮到两个不谙世事的小无辜，吱吱地在上面挣扎不停，唉，简直是胜之不武。阁楼楼板看似紧凑，我竟然无从下手，只好日日任由此等鼠辈欢呼跳跃，在我头顶疯狂踩踏、耀武扬威，隔天拉下几粒老鼠屎，我虽恼羞成怒，竟也无计可施，只能仓皇逃窜，这场人鼠博弈以我的全盘溃败告终。

渐渐地，竟与老鼠相安无事，是因为我本鼠族，还是因为鼠辈已赶超人类？

想起余华的《第七天》，书里也刻画了一群鼠族。为了确切理解“鼠族”的概念，我亲自拜访了一下度娘。度娘曰：“鼠者，不见光也；因无钱交租买房，故困居地下也！”余华“生下”一个女子，取名鼠妹。她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长期昼伏夜出，是名符其实的鼠族。为了生存，他背着男友卖淫，但她又深爱自己的男友，容不下男友一丝一毫的欺骗，最后居然因男友送一个山寨版苹果手机而跳楼自杀。男友伍超也深爱着鼠妹，为了安葬他，选择到器官黑市交易市场卖肾，最后因伤口感染而死。这是鼠族生活的一个极端例子，里面有余华荒诞的想像力，贫穷对人性的扭曲可见一斑。

可是我掩卷还想：为什么鼠妹不在现实中抗争，而选择死亡，导致悲剧的一再重演？

这两天我看美国作家芭芭拉的《我在底层的生活》，又一次感受到鼠族生活的悲哀。芭芭拉为了体察底层生活，感受他们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她化身各种底层职业，并把自己观察到的底层生活形成文字，真实地再现了贫困人群的人生轨迹。

“对于一个人而言，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现实麻痹”。她发现，当女工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艰辛的劳动时，根本无暇去思考自己的劳动是否与收入成正比，而是很欣慰自己终于“不去找工作”了。

“女佣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一辈子当女佣。”芭芭拉渐渐体会到被人歧视、仿佛逃犯一样的眼光，但她的同事们已成习惯，渐渐对生活麻木。

“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对贫穷生活的麻痹”。很多生活在底层的人，没有看清为何贫穷，而是一个劲努力工作，最终依然在原地打转。而这种贫穷，就像轮回一般。

因为贫穷，同事间互相诋毁，很多时候，你会把同事变成生死大敌，“小事可以被放得很大，一场呵斥可能到夜里还回响不已。”

……

我似乎听到芭芭拉在呐喊：鼠族，得想方设法改变生活！

看到阳光下对我公然叫嚣的老鼠，我有些胆怯。老鼠已经一改背负了几千年的鼠目寸光、卑躬屈膝，开始大胆走向光明，而有人却开始进军地下室，去占据老鼠曾经的地盘，让自己沦为时下的鼠族。

老鼠为了生存，不断去冒险、去创造，去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在与人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它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前进，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而我等鼠族，却安于贫困，丢弃梦想，总是渴望天降横财，做梦贵人扶助，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不可知的鬼神身上，这是不是成了我们贫困的根源？

我在反省，深深地反省，反省被我挥霍的青春，反省我不思进取的灵魂，反省我这一成不变的生活。

没有人喜欢贫困，没有人愿意沦为鼠族，但如果我们无爹可拼，又不自我提升，在艰难的夹缝中重新定位，在这个生存成本如此高昂的城市，如何能争取到阳光下的一席之地？鼠已进入高楼，悠然地在空调内安营扎寨，若我等鼠族还继续在地下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那是不是人不如鼠？

难怪栏杆上的老鼠敢于用亮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盯着——我们。如果不是表妹的惊呼，也许我会从它眼中读到点什么，或许是挑战，或许是鄙视，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激励……

终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