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碗

前几天重读陈忠实老师的《白鹿原》，当看到曹地主逼着黑娃吃完饭必须要舔碗的那一段时，突然就想起了我已过世很多年的我婆（我的祖母），那时她每次吃完饭也是要舔碗的。

其实这还真不奇怪。在许多五六十岁陕西人的记忆里，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陕西农村人因为贫穷而舔碗的现象是广泛存在的。

那时我还很小，六七岁的样子。我记得只要家里做面糊糊、玉米碜、炒面之类的饭，我婆吃完后总是要舔碗。这个所谓炒面可不是现在的炒细面、拉条子，而是农村人青黄不接或者农忙时为了方便省时，就把面粉炒熟，吃的时候用开水化开就行。炒面原料虽为面，但它实在简单和穷酸到难以称得上是一种上得了台面的食物，它的加工过程仅仅是将生面变为熟面。

那时我家橱柜里倒扣着我婆的一只专用碗，一只黑釉粗瓷大老碗。那只碗经过我婆常年的舔食，愈加得乌黑发亮。在幼小的我看来，我婆的每次舔碗，则更像是一种仪式感。她先放下筷子，双手捧着碗底，用两只手的四指勾着碗底，大拇指掐住碗沿，端到眼前。碗不动头动，伸长舌头自下而上，由近及远，呲溜呲溜地舔，转一下呲溜一下，再转一下再呲溜一下，宛如耍杂技一般。对于这种舔碗方式，我打心眼里羡慕。因为总是拿捏不好舔碗的技巧，我每次都是糊的鼻子、下巴，甚至满脸都是，我婆总是在旁边耐心的指导我。

我婆总是说，舔碗不仅不浪费一粒粮食，而且节约用水。以前我们村里就靠几口井吃水、洗漱，就连人的日常用水也是十分困难，舔碗便成了节约粮食和用水的最佳方式。确实，我发现那只粗瓷大老碗经过我婆舔后，仿佛比洗过的还要干净。

记忆中我婆的饭量一直都很好，每顿都能吃下一大老碗饭。现在想起来，也可能是当时大家吃的都是粗粮，人人肚里缺油水，以至于每个人饭量都大。

等我稍大一些后，却觉得舔碗这个动作有点太丢人了。当时我家里的条件还算可以，在村里也算是上等水平。我爸妈多次提议，让我婆以后吃完饭不要再舔碗了，家里已经不缺吃喝了。她表面上答应，在人前是不再舔了，可我好几次吃完饭去厨房，都看见我婆在偷偷地舔她那只大老碗。她熟练地把碗里的每一滴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这一幕，虽然已经过了好多年，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却仍然令我刻骨铭心。

其实吃完饭舔碗的不止我婆一个， 这样的情景在当时我们陕西农村司空见惯。那时，家家桌上的食物常常匮乏，面对一顿饭的稀少，人们的压力和焦虑难以避免。为了能够吃饱一口饭，人们舔碗的现象成为了常见的景象。我想，这可能也是人在无奈中显示出的生存本能吧。

那时总有人说，一家人从贫困迈入小康的标志，就看饭后舔不舔碗。对于光阴好的人家，人们总会羡慕地说：“那家人吃完饭从来不舔碗。”

所幸，度过了这段贫穷岁月，家乡人不再沉浸于舔碗的绝望中，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努力寻求改变。他们积极发展农村经济，种植经济作物、苹果，花椒。还有人养殖家禽，养鸡养牛，渐渐地摆脱了贫困的束缚。同时，家乡政府的扶贫政策也为农村人民带来了更多的希望和机会。

随着时间的的推移，我们陕西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农田的管理得到了改善，农业机械的使用率越来越高，农产品的种类和质量也得到了提升。村庄的基础设施日益完善，农民的生活水平也逐渐提高。

如今的陕西农村，贫穷与舔碗的景象已成为往事。然而，舔碗之悲仍然烙印在人们的心中。它们是历史的记忆，是我们书写未来的动力。

让我们铭记舔碗之悲，珍惜当下的美好生活。只有共同努力，才能早日告别贫穷，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