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母亲像月亮一样温暖着我，而父亲则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

父亲高长义，又名高中有，兄弟三人，排行中间。生于1912年5月23日，卒于1976年10月21日，享年63岁。

细细的算起来，我在父亲身边只生长了17个春秋零半年。可父亲给我的人生指引确是永远的。

父亲个性倔强，不善言语，对人忠诚，虽家境贫穷，可人格依然令族里族外的人折服。脸色微黑，表情呈严肃状，好多人都不敢和父亲主动说话，更不敢接近，教育子女严格之极，我和胞兄胞姐那是领教过多少回了。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他老人家教导过的话语，一直像警钟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父亲受村干部和群众信任，一直在饲养村上的高脚牲口。我因为离开了母亲，就随父亲睡在饲养室的炕上，每天早上5点左右，父亲就起来清理一夜各类牲口撒在圈里的粪便，用手推车把它推到堆积粪便的粪场，再用推车推来黄土，一一把粪屎推平，压上黄土，为田地里每天这样积累肥料。夜里，总是要过2个钟头起来给牲口填料，据说晚上牲口吃了饲料就会长膘，牲口膘肥体壮，干活才有力气。对那些马呀驴呀骡子呀的，都是高脚牲口，都会给每天不超过一斤的干料，就是豌豆磨碎的饲料，对于牛，则是吃些一般的饲料，像麸子玉米的。由于牲口的灵性，每次父亲去给撒料时，牲口们就呈现一种像现在小孩要上网玩的兴奋状，先是把麦草和苜蓿用铡子铡成的一寸长的草顺着槽口一溜的撒开，然后就把料均匀的撒在草上，用飘舀来从涝池父亲用担子一桶一桶挑回来的水，撒在料和草上，用树杈做成的料杈均匀的搅拌起来。这时的牲口们，都在不停的抢吃开来，一片吃草声，在窑洞里哗啦的响起来。对那些狡猾的喜欢吃料不吃草的牲口，而且在地里不好好干活的，就用手牵住牛鼻子，先让那些老实出力的牲口吃上一阵子，再放开一起吃，那个时候，父亲就开始注意牲口之间的和谐问题了。这个时候，我也会被父亲的劳作所吵醒。只见父亲对这些牲口也是无微不至的关心。一切安顿好了，再到炕头，抽一锅烟，看看我是不是把被子蹬掉了，盖好我的被子，就躺在炕上，眼睛睁着在等待下一次给牲口添加饲料。

饲养室里16头牲口，加上窑洞的不透气，晚上，马牛驴出的气，和着我们父子的呼吸，那味道是可想而知的。特别是夏季，粪便和尿在一块，臭味和酸味，就充斥在我们的呼吸里。还有每天晚上，各个牲口的脾性不一样，有摇缰绳的，有互相用蹄子嬉闹的，还有吃不饱乱叫的，虽然我小，可我醒来时，父亲都在槽边给牲口填料。要不就在圈里用铁锨刮粪。

在饲养室里能挣大工分， 每天10分工，年终会奖励3到50个劳动日。那是家境不好，胞兄刚结婚不久，加上兄嫂常年多病，生产大队制度，没有任何收益，只有靠勤劳多挣些工分贴补家庭。维持家庭的一些必须开支。还要养活我这个未成人的累赘。父亲为了给兄嫂看病，都难于启齿向人借钱了，是呀，借的钱拿什么还呀？父亲不只一次的说给我，他提起借钱头都大了，兄长太小，又借不到钱。在那个岁月，可真是难为了父亲呀！也许是那样的生活，压弯了父亲心里的腰。母亲的离去，使他的话语就更少了，有时候就看着我，眼里流出一串串的泪珠，此时，父亲总会转过身去，用袖口抹去泪水......。看见父亲如此，我都会顺着父亲转身的时候，也泪流满面。为什么苦难就会不留情面的降临在父亲的头上，为什么父辈为了儿女会做马做牛？我一生没有找出这个答案，也像父亲一样，撑起了自己的家。 

父亲在饲养室里度过了近十年的生活，为家里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每次看见父亲从2里多远的涝池用扁担挑回一百多斤重的水进饲养室的门，已经是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腰压的像锅一样的弯。看见牲口急着要喝水，父亲顾不上擦汗，赶快用勺给它们喂水喝。早上，要用很大的背篓，把麦草饲料背回饲养室，春秋季节，还要去很远的田野里，用镰刀把鲜嫩的苜蓿割回来，用铡子铡成一寸长短的尺寸，中午，还要把这些牲口拉出来，在外面进行清扫和晒太阳，这样下来，一天很忙，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记得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那是冬天，我中午放学回家，父亲让我喂猪，我就把喂猪的桶提过来，把糠放进桶里，用开水搅拌，在我添加饲料的时候，不小心把料掉在地上，父亲看见后，就立即从门后取来很长的牛筋鞭子，使劲的在我的身上抽打起来，我疼得不敢吱声，直至把父亲打的没有劲了，才停了下来。我疼的大声叫唤，身上疼的厉害，母亲也不敢劝父亲，把我吓的尿湿了裤子，那时候穷的可怜，连中午饭也没有吃，母亲掀开我的衣服，只见身上一道道的红肿起来。

这次的痛打，在我一生中是记忆深刻的。经常回想起。也是父亲的那次痛打以后，我也学会了做事小心翼翼的好习惯。不论做什么事情，我总会把要做的事情前后左右的思想好，按部就班的去做，怎么样做了能好就怎么样去做。尤其在我的军旅和工作生涯中，总是考虑好了，才能去行动。绝不盲目冒进。我经常想，是父亲给了我这样好的思维和生活方式。白天要做的事情，晚上在床上就要拿出上中下三个方案。事情成败的心理准备也养成了一个健康的模式。也充分证明了打是亲骂是爱的哲理。后来，父亲得知失手把我打的尿了一裤子，后悔的也哭了。我也常常感恩父亲的教育。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教育，也不可能有我的一生平安生活和工作，以及生儿育女。

由于母亲的离去，我和父亲就成了相互支撑的精神依靠。父亲在他心闲的时候，会给我讲做人处事的道理。比如他说要做老实人，把自己脚底下的麻烦打折利，才能做好人。我耳能详熟的就是他老人家讲的“相公娃”。话说旧社会，穷人家孩子，托付亲朋好友，去给开门面铺子的有钱人家立相公。老板为了考验人品，总是要用方式来表现的。第一天下午下班打门，老板告诉相公娃，有事他要出去，令相公一会打扫店铺卫生，关门下班。说完走时，老板有意把三个麻钱扔在地上就走了。谁知这个相公娃，在打扫卫生时，竟然把麻钱据为己有。第二天早上，老板见相公娃没有说打扫卫生时是据为己有麻钱事情，老板就开口，问打扫卫生时见到什么东西没有？相公娃说没有。老板无声。连续考验3天，相公娃每天打扫卫生都有收获，心情自然不错，自以为老板不知道此事，就在相公娃高兴的时候，第四天早上，老板对相公娃说，你把铺盖一卷，回家去吧，这里不要你这样的人。相公娃感到自己的事情是老板有意安排，后悔不已。可是木已成舟，就只能回家。父亲说，虽然得到了几个麻钱，可是失去了自己的人品。谁还敢相信你这个人呢？相反，还有一个相公娃，第二天早上一见到老板，就把在地上捡到的麻钱交给了老板，得到了老板的信任。

父亲对人品十分重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怎么教我做人。教导我说，你每天晚上睡觉时，手搭在心口，睁眼回想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如果你感觉你今天做的事情吃大亏了，就说明你今天做的非常对。对方肯定高兴。如果你今天感觉你占了大便宜，你就做错了，对方一定吃了亏。如果你感觉你今天做的没有吃亏也没有占便宜，那就说明你事情做的公平，没有伤害对方。要我多吃亏，少沾人便宜。

1974年11月份的一天，我正在病房给病号处理医嘱，突然师医院的老乡王瑞林把父亲领到病房门前。看见几年思念的父亲突如其来的到来，我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兴奋，一下子跑到炊事班哭了起来。

由于当时的通讯工具落后，书信来回也得半个月。在王瑞林探家的日子里，父亲专门去看望了他，并询问了我的情况，决定在他返回部队时一起把父亲带到部队，炊事班长立即把他的军装给我穿上，擦掉我的眼泪，和父亲拉起了家常。我的入党介绍人河南的赵俊峰给父亲15元钱，我至今都感恩不尽，每年在电话里都要感恩他。

卫生队长王志华，指导员王振广，晚上用18道菜欢迎父亲的到来。这也是父亲一生品尝到的最多的最丰盛的菜，父亲对我说，部队真好！晚上没有去住招待所，我和父亲就住在炊事班长的房子里。我和父亲在谈论家里的事情和队上的事情。两个人都兴奋的没有瞌睡，父亲问我在部队找下对象没有，我说没有。父亲说他就是专门为我媳妇的事情来的。然后就给我细细诉说了他是如何给我选择未婚妻，就是现在的妻子。我对父亲说，您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说是谁就是谁，父亲说，你自己说的同学，我也托人去家里求婚了，她婆说骨血不倒流，看来不可能了。父亲说找对象主要是要身体好，因为嫂子爱生病，让他老人家操了不少的心，父亲看我没有说什么不同意见。就放心的说，我娃到底会听话，那我回家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一个夜晚，父子就在一种特殊的环境里，交流着四年之久的离别之情。看见父亲因为坐车两个腿都肿了，我心里好难过。同时，我心里也高兴。没有了母亲，能在湖北见到父亲心里当然很是高兴。这也是父亲一生走的最远，最开心的一次旅行。

在和父亲一夜的交谈中，我深深的感受到，年仅61岁的父亲身体状况很差。第二天，就把父亲领到卫生队，给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发现父亲的肺部和肝部都有问题，加上心脏和血压不好，决定和父亲一起去空军汉口医院做进一步的全面检查。晚上，我和父亲就住在空军汉口司令部第一招待所，这里环境很好，在汉江岸边，全是木地板，父亲不时的抽着旱烟，把烟灰抖落在地板上，我给父亲说，小心不要给地板上洒落烟灰，可父亲看见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说我不洒落，要她们干什么？呵呵，我心里好后悔说父亲。

第二天，我和父亲来到了解放路的空军医院，挂号排队。等了有两个多小时，该轮到父亲检查了，父亲突然把我叫到走廊说，我不看了，没有啥大毛病。我怎么劝说，也没有把父亲劝说好，硬是执拗地离开了医院。我一看时间还早，心想着父亲第一次来到武汉，就带领他老人家，徒步走到武汉长江大桥下我们父子一起照相，我依然记得起我站在父亲的旁边，父亲带着棉军帽，腰里缠着腰带，裤子底下扎起来，一双用自行车外胎钉的鞋底子的黑布鞋，满脸的愁容，看着长江滚滚的浪花，牙在嘴里紧紧的咬住，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心里有很多事情在翻滚一样。眼神里依然流露出他的责任和义务还没有完成-----为我这个最小的儿子完婚。是呀，来是说定婚，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在那个时候，彩礼最少也得花800元左右，才能把亲事定下来，还有杂七杂八的礼物，没有一千元是不行的！靠劳动收入每天也只能挣个3毛钱，何年何月才能把礼钱交清呀。难怪父亲不愿意检查身体，我想很可能是怕花我的钱，父亲个性很倔强的。后来，我一直没有把父亲不愿意检查身体的原因弄明白。

没有办法说服父亲看病，然后到解放公园和东湖转了一下，到民生大楼转时，父亲对我说，你去年给我买的老衣布，你哥给他岳母了，我说，爹，你那就照上次买的给你再买1丈6尺。父亲看着我给他把寿衣布买下，会心的望着我笑了。尽管我对兄长的做法不赞同，我看得出，父亲是从嘴里挤出了让我买布的话。父亲好可怜，也好累，一生为了儿女，把身上的油水几乎榨干，有病不看，还乐于施善，我很感慨父亲。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父亲在部队过的很开心，战友和乡党的天天看望，吃饭每天我都会给父亲从卫生队的病号灶上做一份喜欢吃的饭菜，父亲多次鼓励我好好干，把技术学的精益求精。

父亲要回家了。我心里和父亲都很难过。一个人要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没有人一路照顾，我虽然给他买了一些食品，加上回家给带的礼品和药品，足够他一个人操心的，等我把父亲送上火车，把带的行李还没有放好，火车就从横店开了，父亲着急的担心我怎么办，我和父亲一边说话，转眼到了100多公里的孝感车站，我就告别了父亲，父亲的身影在疾驰的列车中慢慢消失了。

我在车站候车室，顿时感到茫然，父亲不识字，一路能自己安全回家吗？上天让我把父亲多送了一程。

父亲教诲我的话语经常如警钟长鸣，在我耳边不时响起，父亲是我的好老师，好榜样，他用肩膀挑起了一个永远幸福的家庭。然而，父亲把最忧愁的事情和最难耐的际遇永远的留在自己的心里。父亲影响着我一生，每一步都牢记着父亲的教诲，父亲的一言一行鼓舞着我，感染着我，激励着我走过坎坷不平的道路，我的身上一直保留着父亲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