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何处

～1～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K城的夜晚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市区中心帝豪娱乐城富丽堂皇。轻歌流淌的酒巴间，巧云注意那轻斟慢酌的眼镜男多时。眼镜男三十多岁，气宇轩昂，儒雅中透出一股刚毅。此刻他神色落寞，不时挥退那上前陪酒的女郎。“先生，我能陪你喝点酒吗？”巧云是酒吧领班，她一般不陪客人喝酒。看到眼睛男心事重重，仿佛有根心弦被拨动。

“走开～”眼睛男抬起头，当他看到巧云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关切的目光，挥向半空的手停住了。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轻声道：“谢谢，请随意。”巧云落落大方，帮他添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满杯：“一醉解千愁，请了！”

善解人意的巧云三言两语，便打开了眼镜男的心事。他叫勇，是个香港商人，今天是他病故妻子的忌日。

“你没再娶吗？”巧云看着他一往情深的神色柔声说道，“以你的条件，肯定有很多女人追求。”

“呵呵，过去了，都过去了，只是还没遇到对心的人。”勇回过神来，注视着巧云黑漆漆的眼睛，“能不能说说你的故事呢？”

～2～

巧云是个已婚女人，只是婚姻已成了她的坟墓。她的愿望与幸福，都被丈夫一点点打碎。

她是个山里女孩，父亲为了不让女儿受苦，十八岁那年把她嫁到了镇上一户人家。（这件事成了父亲一生的遗憾。）房是楼房，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在那八九十年代也算是富裕。新婚之夜，高大帅气的丈夫搂着一脸娇羞的巧云甜滋滋地说：“云，你好漂亮，我会一生照顾你！”

不足三月，丈夫本性流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父亲是个屠夫，也指望子承父业。可是丈夫根本不上套，就喜欢交朋结友，游东玩西。后来父子分家，另立门户。“今后靠什么生活啊？巧云一脸期盼对着丈夫说。

刚刚分家，丈夫也老实了一阵，搞了个摊子贩菜卖肉。小夫妻俩起早摸黑，忙进忙出。一个管称，一个收钱，生活过得滋有味。只是好景不长，丈夫被朋友嘲笑几次，就撒手不管菜摊了。

～3～

婚后一年，巧云生下一个胖嘟嘟的大男孩。两家父母眉开眼笑，巧云也喜在心头。自从怀孕行动不便，丈夫又收了野心回家贩菜。当孩子断奶交给公婆带之后，丈夫把菜摊又推给了巧云。为了孩子为了家，巧云无可奈何。洗衣做饭，忙里忙外，面对一屑不顾的丈夫，巧云心中不满逐日增加。而且丈夫经常邀朋友来家吃喝，留下一片狼藉。给了几次脸之后巧云就闹，结果丈夫就到外面饭馆，让店老老板找巧云要钱。巧云哭过，求过，甚至打过丈夫的耳光，丈夫依然如故。她的努力，扶不上丈夫这块稀泥。

～4～

一天早上，巧云肚子突然疼痛起来，象刀在里面绞割。她蜷缩着身子用力抵住肚子，还是没有一点作用。丈夫已出去二天，公婆带孩子走亲戚了。她挣扎着扶着墙，挪到楼下客厅倒了点开水。她想到近段时间身体一直不舒服，就打算去医院看看。

她家离医院有六里多路，中间还隔一条河。走了大半路，天气忽然变得阴沉沉的。要下雨了，巧云加快了脚步。脚步一快，肚子又痛起来了。过河一里就是医院，巧云用手抵住肚子，半弯着腰，步履蹒跚来到桥头。桥是简易木板桥，离水面有两米高。巧云最怕过这桥了，往日都是要人牵着。路上早已没人，恐惧时刻肚子也不觉得痛了。她慢慢跪下来，两手抓住桥板两侧，膝盖一点一点向前挪着。水流湍急，巧云尽量看着前方。她的脸色煞白，额头满是汗水。想着丈夫的无赖，她真想就这样闭着眼往水里一滚算了。可是眼前又晃着孩子天真的笑脸～没妈的孩子怎么过啊！眩晕时时袭来，巧云已经是做着一种本能动作。好不容易爬过桥，刚松口气，疼痛的感觉又上了身。这时一阵风吹过，雨哗啦啦下来了…

～5～

全身湿漉漉的巧云跌跌撞撞来到医院门口，把两个年轻护士吓子大跳。赶紧上前扶住她大叫医生。一个中年女医生看着披头散发状如晕迷的巧云，失声骂道：“没人送你吗？你家人都死光了！”赶忙把她送到急救室。一确诊，是急性阑尾炎！

“幸亏来得早，再迟点就危险了。”女医生庆幸地说，一脸同情安慰着巧云，“闺女，没事的，我帮你主刀。”医生父母心，泪水悄然从巧云眼角滑落。

～6～

下午公婆回家之后没见着巧云，便问邻居。邻居说看见巧云好象不舒服，应该去医院了。找到医院，恰巧看见那个女医生。女医生冷眼看着两位老人，哼道：“她人都要死了，你们才来！”

一听说是大病需要手术，公公急忙赶回家找回儿子，又托人捎信给巧云娘家。不久，巧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来了。望着脸色苍白默然不语的女儿，父母心如刀割。她的丈夫上前看了会，居然说晚上有朋友请客，不能陪她。“我家人都在这里，你放心去吧！”巧云歇斯底叫道。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7～

手术很顺利，晚上陪伴巧云的不是丈夫，而是姐姐。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握着她手的是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丈夫！丈夫，是坚强有力，是温暖安全的代名词。而巧云的丈夫，在她极度虚弱，无比渴望的那一晚，在别的房间别的床，睡得很香，睡得很死！

巧云康复之后，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书。丈夫不同意，调解又无效。于是巧云把孩子带回娘家，自己南下打工。分居三年之后，巧云回来办成了离婚。她象一只出笼的小鸟，在天空自由飞翔。

～8～

勇与巧云之后又接触了几次。勇是商人，有不菲资产，为人正派。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在巧云欣赏的目光中勇也情不自禁。巧云兰心蕙质，洁身自好。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两情相悦，男欢女爱，两人俨然成了夫妻。当勇提出要巧云随他赴港成婚定居时，巧云退缩了。大陆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弟姐妹，还有她的孩子。她放不下她的根！在勇失望的眷恋中，又有谁知道巧云依依难舍的痛苦？风流云散，她逃避一般回到了她的家乡。

～9～

巧云有了一个家，这是她用自己挣的钱盖的一栋二层小楼。又在县城盘下一个门面，做起了服装生意。

时光荏苒，转眼儿子十二岁了，巧云的生意也有声有色。期间巧云邂逅了了一个外地男人，是个做小生意的。他也是离异，家里二个孩子由父母带着。他叫强，孔武有力，一身阳刚之气让巧云着迷。强也喜欢巧云身材窈窕，温柔可人。男有情女有意，于是两人同居。巧云憧憬着相亲相爱的幸福日子，编织着美丽的梦。

半年之后，巧云同强去他的家乡。她象个准媳妇似的，给他父母带了很多礼物，还给两个小孩买了衣服玩具，甚至书包。“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巧云情意深深对强说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巧云和强一天天处下去，出现了很多不如意的事。强有自己的小生意，他的收入却不拿出来，生活开支全是巧云承担。对巧云的孩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让巧云惊心的是强在家乡还有一个女人！当强要巧云拿出积蓄帮他买辆车时，她揭穿了他的心事。“你不但欺骗我，甚至还欺骗孩子。”巧云对强失望道，“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待我，我的命都会是你的…”两人不欢而散。也从此之后，巧云对男人有了一份小心翼翼。

～10～

清明时节雨纷纷。缅怀亲人，巧云一脸的伤感。命不由人，严父慈母都相继去逝。兄弟姐妹得父母教导，都已成家立业，出人头地。唯一不足的是巧云母子，也是父母临终时的牵挂。虽然有亲人承诺，但巧云秉承了父亲的刚强，不轻易接受照顾。

父爱如山，母爱如海。父亲勤劳睿智，知文识武；德高望重，远近闻名。母亲是位传统女性，善良贤惠，任劳任怨。忆父思母，巧云情不自禁，搂着孩子痛哭失声。

“妈妈，别哭了，我会听妈妈话，长大了我照顾妈妈，不要假爸爸了。”孩子擦着巧云的眼泪，却也跟着哭了起来。

～11～

一天巧云在店里忙着，附近忽然传来吵闹声。她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汹汹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他对周边的人高声大叫：“这是我老婆，你们说她是不是人！我在家忙死忙活，她天天出门鬼混，孩子也不带。”又恶声对着女人道，“我忍了好久，今天不打断你一只脚，我就不是你老子！”男人说完把女人踢倒在地，然后用力踩她的膝盖。女人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巧云想也没想，急忙冲上前去扯位男人，劝道：“两夫妻的打什架呢，教训一顿就行啦。不要踢啦，她的脚真要断了！”这时又上来一个赤膊汉子，一把摔开男人：“好了好了，搞断了还不是要你去治。”又对女人怒道，“你这个女人也真是，泥菩萨也有土性子啊，不上当不成相。”

众人纷纷遣责女人。男人平息了火气，谢过众人，又凶神恶煞地吓唬女人：“今天算你走运遇到好人，你再这样看我又怎样收拾你!

闹剧结束，巧云拍着通通直跳的胸口。邻店好友赞道：“你今天救了一条腿呢！”接着又笑，“你自己发抖干什么，是美的还是吓的啊？要是他拿着刀子，看你还敢不敢上！”

巧云一阵叹息，两夫妻到了如此地步，又能维持多久呢？家虽然不是讲输赢分高低的地方，但对一个不顾家的人，感化不了又怎么能包容下去？她想起自己的过去，真想离情别恨，遁居深山。

可是巧云已不单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有她的角色有她的责任。她日辛夜忙，儿子还需要她。让她安慰的是，儿子日渐成人，也能体贴照顾母亲，帮着一起分担家事。

～12～

巧云人到中年，风韵依旧。寡妇门前多是非，不时有登徒子来店找她闲聊，请她吃喝玩乐。巧云声色俱厉，严辞拒绝，甚至拿起剪力要扎人！

兄弟姐妹们知道她的苦，劝她再婚。朋友们也帮她张罗心事物色对象。三番两次，巧云最后说道：“等儿子成家了再说吧。”因为探过儿子的口风，儿子很有抵触情绪。

眼下，巧云要做的是一个好女人，更要做的是一个好母亲！

～13～

今非昔比，电讯网络已深入人们的工作与生活。闲来无事，巧云按着手机键盘，寻找着另一份寄托。她是女人，是个正常女人。孤枕难眠，寂寞有时象根绳子缠绕着她的心。她的刚强，也正是她的柔弱；她的压抑，掩藏着一座烈烈火山。云游天外归何处，千里明月寄相思。她痛，她苦，她忍受着情与欲的煎熬。她渴望，她期待，一处温暖的怀抱，一处停泊的港湾。从此相濡以沫，地久天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