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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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用鱼腥草来做佐料？”

“这就跟我们用香菜一样啊。”

“咦呃······我讨厌香菜。”

“我也讨厌香菜。”

今天她又问了我很奇怪的问题。每天我同桌都会问我很奇怪的问题。我想这绝对跟她每天都在看奇怪的书有关。

昨天她看的那本书叫《符号与象征》，那是一本深红色封面的书，看起来像科普读物。后来我特意去市立图书馆查了一下。确实是科普类读物。里面介绍了很多古代人对诸如月亮、太阳、不同的植物等具体事物的解释。我看了两眼就放下了。

那时候，班上的女孩子都在看郭敬明、韩寒和张小娴。我问她怎么不堪，她说她不喜欢读小说。刚好我女朋友也在看郭敬明，她特别喜欢《悲伤逆流成河》，她说她看完真的觉得很悲伤。所以我也去二手书店里面买了一本来看。半价。买两本还送环保袋。

一个晚上看了半本，我心里想：什么垃圾玩意儿。

然后我就跟女朋友分手了。晚上，她在微博上面艾特我，骂我，说我是负心汉。她的姐妹们都在下面给她撑腰，艾特我，帮着骂我。我的兄弟都觉得我傻。他们说，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这样甩了，太浪费了，级里面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喜欢她呀。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傻的。但是我就是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了。

不过幸好女朋友是隔壁班的。不会天天见面，也省得尴尬。

同桌​不玩微博，所以她肯定不知道我分手的事情。但是她似乎也不知道我有过女朋友。我们没有谈论过这一类话题。

“可是鱼腥草性寒，底子寒凉的人就不宜食用。”

“嗯。”

“香菜不一样，香菜健胃，还能去肉腥味，是很完美的佐料。”

“可我们俩都不喜欢吃香菜。”

“嗯。总有人喜欢吃。”

“我的意思是，那它就不算是完美的佐料。”

“可是从功能性上来讲，它就是完美的佐料。比鱼腥草好。”

连续两天我们都在讨论鱼腥草和香菜的问题。但是我已经很少看到她带奇怪的书回来看了。毕竟到了高三总复习。

可是我错了。第二天，她带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回来，在晚自习的时候藏在抽屉里面看。她在看讲北极熊的那一页。

“你在干什么？”

“我作业写完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在看什么。”

她合上书，给我看封面。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我弟的新书。他借给我看的。”她倒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不怕班主任吗？看得那么明目张胆。”

“这才叫明目张胆，好吗？”说着她把书立到桌面上去。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候，我的眼角瞄到了在后门小窗户朝里张望的班主任的模糊的脸。

“你完了。快把书收起来。”说着，我马上就把自己左边戴着的耳机扯下来，丢进挂在书桌旁的开着的书包里。

班主任走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的《十万个为什么》从抽屉里一把抽出来，在整个沉默而凝重的课室弄出一声巨响，连着抽屉里的课本、试卷和笔记本，一块儿掉到了地上。

“你胆儿挺大嘛。都快高考了，还看什么《十万个为什么》？你在想什么呢你？”

教室传来几声窃笑。

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垂下来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我看着她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班主任的走出了课室。班主任比她高两个头，她的圆脑袋支在一个瘦小的身板上，后背的蝴蝶骨夸张地撑起薄薄的夏季短袖校服，两条小腿像两根擀面棍，插在一双被洗得发白的白色回力鞋上，有气无力地摆动。

第一天跟她同桌的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瘦小的人呢。像一只兔子，或者一只很瘦的猫。但其实她都不像，她绝没有兔子和猫那么可爱。她可能长得更像树袋熊。一只很瘦的树袋熊。

在跟她当同桌的这半年里，我们讲得最多的不是学习，而是各种奇怪的话题。比如这两天的鱼腥草和香菜。

大多数时候，我对这些话题本身并不感兴趣。我后来发现，我享受的是和她聊天的这个过程。她不会问我是否知道某样东西，她会直接告诉我某样东西怎么样，然后问我怎么看。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得出什么具体的结论，谈话无疾而终。但是我们好像都不是很在意。

我很少会主动提出某个话题，所以有一次她问我。

“那你喜欢看书吗？”

“嗯······我喜欢听歌。”

“听谁的歌？”

“五月天的歌。”

她的身影消失在课室门口。

班里的同学就一阵骚动。我没有确切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也可能是我的大脑主动屏蔽了。我只是直觉觉得这些议论都不怀好意。

我侧过身帮她捡起掉在桌子底下的书。

物理书。生物书。笔记本。

笔记本下面，有一只浅蓝色的信封。

我的手停了半秒，然后本能地，迅速地，把信封收进了自己的抽屉。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没有人回答我。我心虚地向四周观望，大家都在低头写作业。讲台天花板上的灯管突然闪了两下。好像只有我注意到了。

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回来。我肯定能够看完里面写的是什么。不知道刚刚把信捡起来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注意到。

表白信？

她给别人表白，还是别人给她表白？

还有人会喜欢她？

该不会是她喜欢别人吧？

是班长那个小白脸吗？

这年头还有人写信表白吗？

我的大脑运转不过来。需要趴下来休息一下。我把额头抵在摊开的数学作业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要是看了这封信，我就侵犯了她的隐私。这样也太不厚道了吧。政治书上说我们不能够侵犯他人的隐私。就好像父母不能够偷看我们的日记。

若无其事地把信放回去？这我不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封信写了什么了吗？这太人吊胃口了。不行，这样不行。

要是这封信是给我写的呢？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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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