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白练,却砸的杉树枝叶颤动,尤其是砸的周围的一切都是嘈杂不停。杉树脚下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白练拂过坑洼处,揭起一个个水泡。
她右手撑着一把单薄的天蓝色遮阳伞,似乎是刚才晴朗的天空印上去的色彩,左手拽着他,快步地向前走着,似乎不想被这白练编进牢笼里。
可是他忽然不动了,她转过头来问道:
“怎弄得,怎么不走了?“
“妈——妈,那儿。“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再一看却是一只蟾蜍趴在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不小心还以为是路上突起的小石块:
“没事,又不咬人,快走吧。”
“蟾蜍作为中国古代民进五毒之首,它分泌的蟾酥能够致盲和致命,毒性大于普通的蛇,但蟾蜍不像蛇有攻击性,因此,蟾蜍也具有极高的医用价值——”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有条不紊地背着开场白,为后面介绍养蟾大户做着准备。可是还没等那肥肠满肚的大户出来,他就心头一惊,关上了电视,脑子里回荡的还是挡住他回家的路的癞蛤蟆,以及五毒之首的称号。想想人们为什么老是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看看自己脸上的坑坑洼洼,竟然有些悲天悯人的情怀,可是同类之间,最擅长的就是自相残杀。
当天晚上,趁着月光,他拿着家里的擀面杖,准备开始了自己的战争,消灭这么一种令人作恶的生物。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杀掉了一只癞蛤蟆,那么就少了一只可以交配的,也就少了至少一两百只小癞蛤蟆,它的族群就会越来越少。
怀着为人类造福的大无畏精神欺骗着自己,他在草丛边寻找着,就像是一只想给猫套铃铛的耗子。
耗子终于找到猫了,耗子双手捧着铃铛,振臂一呼,奋力向着猫的脖颈套去,铃铛脱手,而耗子却大叫一声,似乎是猫儿撒尿进了耗子嘴里,猫儿则拖着被铃铛砸中的一条腿快步地跳走了。
耗子终于被那毒腺的分泌物苦回了现实,他觉得自己口渴难耐,用水冲刷也不见好转,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总觉得舌尖有些异物,却用牙齿怎么也刮不掉。他不再想着为人类谋福,只是想着天鹅不也是丑小鸭变得,瘌蛤蟆也是蝌蚪变得,为什么他的变化就如此不堪呢?
夜总是静谧安详的,可是没有月亮的夜晚怎么都看起来阴森可怖。
熟睡中的他被父亲喝令穿衣起床,还没等他意识过来他就已经被抱上了汽车,看见车内满头是汗的母亲,她的呻吟就像是一根针,从他的脖颈后面扎下去,又往下扎到他的背部,他不禁张大嘴呼吸,那根针又往下扎,他甚至已经感觉它已经扎到了膝盖部位,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了,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好你们送来的早,要不然蛇毒就扩散到大腿了,已经注射血清了,没什么大事,静养一两个月就行了。”
事后母亲就再也不去那个草边,而她也只是想把自己家丢了几天的擀面杖从那草里捡回家。
夏天的风吹着吹着就容易变凉,然后拉扯着树叶,仿佛想做一件衣裳,来抵抗冬天的盛情邀约。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春节的欢快气息并没有因为这雨而消散,吃到一半,父亲说:
“锅里的菜应该好了吧,我去端去。”
“我去吧,我去就行了。”
他端着菜正往回走,突然漆黑的夜被白光撕裂了一条口子,随后伴着轰隆隆的响声,他看见了蹲坐在门槛上的那只癞蛤蟆,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怔在原地,看见那蛤蟆枯萎了的一条腿。
癞蛤蟆却像看不见他似的,随着又一道白光呼啸而来,它挺起身子,用三条腿一步一步地爬了出去。
“怎么弄得,怎么还没来?”母亲在门里询问着。
“没事没事,刚盛好,这就来。”
五毒之首,所以可以调度别的五毒,这大概便是它的价值了。
几天之后,正月十五。一家人围坐在月光下,可这正月的月光未免太过清冷,于是便转身要回屋内,他收板凳的时候,抬头向上,却已分不清那金黄惨淡的月亮是那蛤蟆的脊背还是他微微睁开的双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