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尽哀来

读丰子恺《实行的悲哀》，特别有共鸣。

上学的时候，“考出去”的信念感特别强，加之家里的农活总是干不完，生存的艰辛让我特别期盼去学校，读书听课的日子实在是太轻松了！所以，教书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能理解学生们“叫苦”，近几年，逐渐理解并且也经常会有同样的感受。

每当假期来临的前一天，课还未结束，学校就已经充满着弛缓而又躁动的空气。有的学生中午就已经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包裹等整理好放在教室的后排，只待一下课拎起就走；有的学生整个下午的课间都在和好友“密谋”放纵快乐的计划安排；有的学生一改“醉生梦死”的颓靡状态，格外精神饱满，高声应和着老师，似乎这样课堂时间能流逝得更快一些……最后几分钟，欢乐的气氛就更浓重了，自习教室嘈嘈杂杂，不少学生将书包抱在怀里，随时准备百米冲刺，放学的铃声一响，谈笑声、呼唤声、唱歌声瞬间充满了楼道。这个时候，很多老师受到学生的感染，宽容了许多，对这些骚乱佯作不见不闻。假期的快乐其实就在于这会子，很多人真正到了假期，就“乐尽哀来”了，因为，学生以为的各种享乐，很快就被繁重的作业取代了，被家长的唠叨嫌弃冲散了。成人们以为的各种轻松，很快就被琐碎的家务取代了，出行的计划被各种不可抗拒的意外破坏了。而当到了回校的前一天，说不清的悲哀烦躁就更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了，游乐之后重新开始学习工作，就好像挑起了已经放下的重担重新走路，会觉得格外沉重些。这时候，往往会觉得还不如不放假的好。

毕业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观察很多毕业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毕业前了，六月毕业，五月初就已经按捺不住躁动的心，高中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枯燥的题海生活了，终于可以考进理想的大学了，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谈恋爱了，终于可以做任何自己高中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了。大学生以为自己终于要走入社会，有大好前途了，可以鹏程万里了。而且在校的最后时光，自己俨然成为了传说中的学长学姐，老师们似乎都格外亲切与温柔了。他们的这种快乐与兴奋，从长达半个月的拍毕业照就可以略窥一二，换各种地方拍、各种姿势拍、各种伙伴拍，全是灿烂的笑脸，张扬的青春。然而真的到了毕业的时候，就“乐尽哀来”了，离别的伤感自不必说，也许有人并不能金榜题名再或者进入大学后发现课业更紧张、自己还是只能做个“单身狗”，也有人走入社会后才发现现实的骨感，工作的机械与压力让“梦想”变成了“幻想”……经历凡此种种，才明白“不如意十之八九”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时候，反而会无限怀念起毕业前的日子了。

以此类推，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看景不如听景”等等，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丰子恺说：“世事都如同风景一样，世事之乐不在于实行而在于希望，犹似风景之美不在其中而在其外。……世间苦的根本就在于此。”

换个角度想，也许正是有了实行前的希望，人才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