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二个女人

是只熊啊959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其实挺孤独的，从我记事以来爸爸妈妈就没在自己的身边，一直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一直陪伴我的多一点，长大了说是多陪陪她，可我总觉得一直都是她陪着我长大，看着我从她背上的孩子到比她还高的少年，从她挺直的腰杆到渐渐弯曲的身体再到步履蹒跚。她陪着我，用她的后半生一直陪在我身边。

      直到她的离去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不幸的人吧，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离开了我，而恰好第一个的离开，便有了第二个到来。这下好了我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听说第一个女人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两岁，似乎离两岁的生日还有10天吧。再之后一直都是第二个女人陪伴着我，我们一起经历19个酷热与风雪，从不知如何走路开始，从上幼儿园的乖巧到后来上小学之后的调皮，每天在你来接我时，故意不让你找到我。因为那时候总觉得别人都是爸爸妈妈来接，我不想你去接我啊，而且觉得和你在一起好没意思啊，所以想方设法的躲着你，甚至还让人骗你我不在学校了，尽管我就在门的后面，你陪我跑了一大圈，把学校附近都跑遍了。

      你总是担心路上车子多，而我却总是担心怎么才能不让你找到我。带着你跑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放学总是不想回家，你每次总是能准确的找到我在哪，我习以为常的经常换着地方躲你，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能够自己回去了，不用你每天来接我了，也许你几次找不到我之后就失望了，就不会来继续接我。但是我那是只是个孩子啊，我不懂大人的啊，我不知道有一种担心叫找不到绝不放弃，不把我带回家绝不安心，不知道当时已经七十岁的你已经算是一个高龄老人的，带着你一圈一圈的绕，你也没有怨言的陪着我闹。之后的整个小学阶段，你都这样用行动默默地陪着我闹，我现在只能庆幸那时候你的身体那么好，也庆幸只仅仅是在小学阶段而已。

      上了初中以后，因为学校路途比较远，你的身体也比小学时候稍微差一点，我也长大了一点了。所以家里提议不让你去接我，我也乐得高兴，自己终于能像个大人一样一个人回家了。于是你对我的担心从学校附近的到处寻找变成了在家里的无止境的幻想与期盼，甚至到最后你要算着时间到家的附近那个长长的楼梯下面去等我，以接到我来换取自己一次次的安心，而我也还是让你经常的这样担心。期间你也尝试来了几次学校，不过苦于学校还是太远了，你身体不如小学时候，所以你最终还是放弃了每天去寻我的念头。一开始因为难得的自己一个人回家，所以回家路上总想去哪玩玩，不过好在之后都还是有准时回家，或者往家里打电话告知会晚归的消息。

      之后就到高中了，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活动范围从以前的大半个城到现在家的附近，偶尔一次会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所以你再没有想去我学校的念头，不过你的那种无止境的幻想与期盼从来没有消减过，有时候甚至还更加的多。高中之后，偶尔会有几次去朋友家过夜，或者几次很晚才回家，你总是给我留着门，又或者是听到我回家开门的声音才能安然的睡着，不然每一次楼底下的汽车引擎声，楼梯口的脚步声，楼道里让声控灯亮起的那一沉重的跺脚声，都会是惊醒你的一道道声音。你都八十多了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睡眠，早上却一如既往地的起的很早，还好你还有午睡的习惯。其实应该也算不上习惯吧，就是人老了，果然还是受不了熬上一天的时间，我倒是会经常发现你在厨房里打盹。记得以前一不小心在客厅里看电视睡着，你总会跑过来叫我回房间里睡，或者找件衣服或者小被子给我搭着，怕我着凉。

      高中以后得我倒是懂事很多了，少了许多与你的争吵，少了许多惹你生气。不过我后来发现，尽管我已经都这样懂事了，但你衰老的速度反而在加快，我成长的速度好像有点跟不上你的衰老的速度了。我开始有些许害怕了。我开始会主动的向家里打电话告知晚归，勿等。开始在与你发生意见不一致的时候知道退让，知道尽量不惹你生气，知道去哄你。但好像这些你小时候对我经常做的事也没有办法来减少你衰老的速度。我还发现一个特别的事，你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越来越固执，而我却一直在成长，慢慢的懂事，长成一个大人的模样。我们两个好像一个相反的过程：我慢慢的从小孩长成大人，你慢慢的从大人变成小孩了。

      到了大学之后，你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不能走太多的路了，活动范围不过也就家的范围，因为你已经不能自己下楼梯了，所以你被困在了这冰冷的钢筋混凝土里面。你有时候想下楼去晒晒太阳都得靠别人，不过你还是不想麻烦我，不会主动要求我做什么，在你看来我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好多事情都不想让我做，就连让我带你下去晒太阳的这种要求都没有给我提过，你还真是怕麻烦我啊。

      他们给你的好吃的你还是没舍得吃，总想留给我，对我啊，你依然没有因为变老而减弱一点点啊。在我回家的第一个假期，那时候的你已经不能炒菜了，自己吃饭有时候都得别人来帮你做，但你仍然会把饭给我盛的慢慢的，不能炒菜了，你就像以前一样从冰箱里找一截香肠，放锅里蒸好然后端给我，这样简单的一餐就做好了，虽然不怎么丰盛但好在不会饿肚子了，比起吃不好，你更担心我吃不饱啊。因为你长年不吃油的，所以你每次都得用纸包着香肠给我切成两半好放进锅里蒸，这就是你能所做到的极限了。好在我不挑食，一大截的香肠也吃，香肠的外面有一层油纸一样的东西也一吃吃了好几年。所以一大截香肠也偶尔成为了想你的诱因。

      之后的第二个学期你好像已经不想待在我家了，急着回到你乡下的家中，以至于我见你一面可能都需要一两个星期。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你衰老的事实，甚至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对于你回乡下你是这么解释的：你总说着自己快不行了，不想死在我家。你要回你自己的家去，你要死在老房子中。

      最终他们拗不过你所以只好把你送回去了。不过因为你都九十岁了大家都不放心你，但又没有时间去乡下守着你照顾你，只好给你在乡下找人照顾你，不忙的时候抽空下去陪着你。但你真的就像孩子一样越来越任性，因为找人照顾你必然要花钱，不然别人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那么照顾你。你觉得太贵了，又舍不得大家为你这么一个即将离开的人花这么多钱，所以索性你又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但感觉自己好像又快要不行了，你要死在你的老房子中，不想死在你的子女的家中，你觉得人家会有所忌讳，你又想回去。那我家不用忌讳啊，除了我就剩你的儿子，你唯一最亲的人还会忌讳什么吗，还会怕什么吗，毕竟自己家的老人，大家都劝你说别回去了，在我家的话大家也方便照顾你一点，乡下路又不好走，每次去都得坐好一久的车，关键要上班。你在我家，还可以住在我家照顾你，而且下班就能照顾到你了。你就是不同意，你就是想回你的家去，回到你那个生活得最久最熟悉的地方去。

      第三个假期回去之前给你打电话你已经不怎么能够接电话了，每次给你通电话的时候你只要听见我的声音，第一句就是让我好好的，说你身体不好，说不了电话了，你好好上课 ，注意身体啊。我说不了电话了，好了不说了。我话都还没开始说，你就把电话给了他们了。因为去了乡下信号不好，我好像也和你只有短短几次视频通话，抱歉啊，没让你多看看我是我不对。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你九十岁生日那天，发觉你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看着镜头前的我笑的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开心。

      第三个假期回去的时候，还好你又被大家成功的说服，又回来了，而我因此得以能够多看你几眼，感觉甚是开心。不过这个时候的你倒是已经不能怎么走路，走路需要拐杖不说，还走不了多远就必须停下来休息半天，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对于你而言都是极其漫长遥远的。你也再不能给我做东西吃了，因为你现在吃东西都需要别人喂你了，但你仍然很少让我喂你，你需要什么东西你也很少让我去帮你拿，除非是到了自己真的需要身边又没有人的时候。你终于长成了一个婴儿，就像第一次见你时的我一样。

      第四个假期还没有回去就听到了你已经吃不下饭的消息，于是急忙的改了要出去玩一下再回去的计划。一考完试就往家里赶，连回到家也只是匆匆把行李放了就到你身边去了。

    当看到你的时候，你瘦了一大圈，身上已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骨头外面包着薄薄的一层皮，骨头的轮廓依稀可见。差点眼泪就出来了，已经有说不出的难受。之前看着还那么胖的一个人，居然会变得这么瘦。走到你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看到我来了，第一句就是“儿啊，你瘦了，你住得不好吗，还是吃的不习惯啊。”眼泪就真的忍不住了。

      真的，在别人那里我胖了好多所以努力减肥，回家来瘦了十几斤，我认为很高兴的事，但在你这就没有丑不丑，就只有胖了瘦了，胖了就是吃的好，生活挺好的，瘦了就是住的不好，吃的不习惯，你只担心我身体好不好，其他人认为我胖了该减肥了，你却觉得瘦了的我就是吃不好。之后和你随便交谈了几句我便出去了。是真的忍不住了，我这么要强的人，虽然我在你面前哭过不少次了，但这次我不想在孩子一样的你面前哭，而且我也已经这么大了。

      在这之后我就在乡下你的家中住了下来，感受着这你曾经生活过这么多年的地方。除了几次回城里洗澡买东西之外，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希望陪你度过你生命的最后一程，你接我来到这个世上，陪了我这么久，我也要陪你走完你剩下的时间啊。然后在这个期间听了好多我不知道的你前七十多年的事，觉得很开心啊，能够多了解你一点，毕竟对于我你都了解，而我只是了解你最后的二十多年。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所以在我记事之后到现在一直不吃油的东西，炒菜也最多吃点菜油，但自从我小学以后你身体变差之后你好像连菜油都已经不吃了。而且从此开始信菩萨，往后天天吃素。不知道你怎么忍受的了，毕竟我现在减肥的时候，觉得不吃点油的，一到晚上就容易饿，也觉得嘴巴里没有味道。不过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吧你可以二十多天不吃东西就靠喝点水来维持，尽管你只能在床上躺着，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奇迹。但我知道这二十多天你绝对不好受，到后面几天你也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没吃东西，所以你胃经常痛得要死，你最后那一点点力气仿佛都用来忍受那种饿的受不了的痛，实在忍不住了你才喊出来。所以经常夜里你会被一阵阵的饿痛醒过来。到了最后几天你甚至连喝水的次数以及量都在减少。

      对了，在你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里，我还要给你一声对不起，因为我在一次你睡着的午后仔细看了你许久，发现你熟睡的脸，气色红润一点也不像一个将要离我而去的人，因此发现了你的秘密。

      之后也通过对大家的询问终于得出了一开始你是自己不想吃东西，到后来是真的吃不了东西的结论。你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快点走罢了。我就纳闷了，人家别的老人好多都是不想走，能够多活一段时间就多活一段时间，你倒好巴不得自己快点走。是 ，你走了，大家都轻松了，都解放了，也不用每个月给钱让别人照顾你了，你的儿子也不用每个星期开两三个小时的高速回来看你了，你的几个姑娘也不用因为上班轮换着来看你照顾你了，但你不想想你为大家付出了这么多，大家为你多付出一点会怎么样呢，而且你有几个女儿也退休了也有时间陪你，最多就是在乡下苦一点，什么都不是很方便，但这么久了大家不都这么过来了。你倒好趁着自己胃不舒服你就干脆不吃东西了，你以为这样能快点走，不拖累别人了。但最后，看吧，先不说大家这么辛苦，你自己弄得自己那么痛苦，每个晚上痛的睡不好，天天靠喝水维持。可能是你这一辈子做的好事太多了吧，菩萨都不舍得你走，阎王都不敢要你，硬生生让你不吃东西硬扛了二十多天。

      对于你我唯一疑惑的就是为什么你走的那天我居然没有哭，难过也是有的，但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对这么爱我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冷漠，这些正常人该有的情绪竟然全然没有，看着你的女儿们已经难受的哭成了一堆，那些都快五十六十的人哟，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也是，她们对于你来说本来就是个孩子，也一直是个孩子，我也是，不管我多大了在你那我也一直是个孩子。

      其实现在我才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离去没有那么难过伤心，看着你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黑色木头之中，我下意识还摸了下你那冰冷一丝都感觉不到温度的手，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我只是自己内心深处下意识的逃避了，意识最深处的那个我让我觉得你只是像以前一样，还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摸得着你，看的见你，只不过要等上一个学期，等到我放假回去就能看到你了。那一个我不愿承认你离开的事实，然后另一个我刚好过来安慰我，她终于得到解脱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毕竟疼痛了这么多天了不是吗。所以我才不那么难受的。我知道等到时间一长，放假回家去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才会像他们那样彻底崩溃吧，才能不顾一切地发泄自己被欺骗了这么久的情绪，一想到这里我又开始难过了。我就说我肯定对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不会这么冷血的。

      最后我想给你正式的说声对不起，说声谢谢。对不起，让你担心操心了二十多年。小时候不懂事还经常惹你生气，甚至还把你弄哭过，后来的我才知道自己所能弄哭的人都是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谢谢，你包容了我这么久，我的坏脾气，我的任性，我的无理取闹，谢谢你接过了我的第一个女人没有完成的任务。谢谢你陪我长大，对不起我只能看你变老。

      那么就再见了，永远的再见了，至少在这一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第一个让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陪我长大！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给你们说再见呢！所以你们在那边一定要过的更开心啊，都正式的再见了就不要再想念我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