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细雨霏霏，朔风烈烈，独坐阁楼小屋，随手翻书，雨打天窗，心绪不静，只字不入，干脆收起书，躺床上听雨声滴答。
想起年前偶然听说一位朋友的父亲因车祸去世。虽为异性朋友，工作后也鲜有往来，但因曾经多年同班共读，便也互有消息。她身在美国，忽闻噩耗，心情该是何等悲痛！一直想慰问一下，又怕她丧父之痛未曾痊愈，我之安抚，徒增其哀伤，便迟迟未有行动。如今数月过去，她心情应该稍许平复，便用微信先打了个招呼，对方未有回应。这个时间地球对面的美国应该是中午十点，也许她正忙于工作，于是我便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摸起手机，朋友已回复我，于是便聊起来。她先是感谢我这遥远的问候，又提到父亲猝然离世于她是一道情感上难以迈过的坎，最近一直情绪低落。
朋友生在农村，她的父亲是很有远见的人，在她读小学的时候，便脱关系把她送入县城的学校，让她接受好的教育，以便通过考学这个渠道，摆脱长大后“围着锅台转”的农村女人命运。那时的学校并无寄宿的条件，她住在学校附近一位亲戚的家里。
朋友非常争气，学习也努力，但并非死读书的人，记得她文章写的好，文思敏捷，笔下生花；性格也活泼，能说能笑，人缘挺好。第一年高考发挥并不好，但复读一年之后，她居然以全县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名牌大学读书，羡煞我等不器之人。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上海工作，然后出国，在美国工作、成家、定居。
朋友接到国内弟弟发来短信，与他同住一城的父亲遭遇车祸身故。朋友只觉天旋地转，急急办理签证手续，回国奔丧。按照风俗，得把父亲从居住的城市送回农村老家安葬，朋友回到老宅，目之所及，都是父亲旧日忙忙碌碌的身影，感物伤怀，痛之入骨。她感叹道：爸爸让我好好学习，走出农村，没想到越走越远了！朋友没有说出的是：其实人与人最远的距离是阴阳两隔。
她问向佛之人，是否真有来世，寄望来世再与父亲相遇。虽隔空万里，不见其面，朋友简短文字足可现其寸断肝肠，使我想起苏轼《江城子》中的名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尽管朋友的父亲去世并不太久，思父心切的她所承受的煎熬丝毫不亚于诗人“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痛楚吧。远在美国，她恐怕也很难年年回来拜祭亡父，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夜来幽梦忽还乡”？
朋友问我，还记得她借住的那家人有个和我同学的男孩吗？我说，当然记得了，他和我是小学同桌。朋友发来信息，那是她的表哥，已经因病去世多年了。
我不禁愕然，记忆中是一个白白净净很帅气的男孩，人规矩的很，家中做生意，经济条件不错，他好像被家人宠坏了，不肯学习，成绩并不好，不讨老师喜欢，胆子很小，各种活动不敢抛头露面，并不被同学关注，经常被大家忽视的那种学生，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呢？我忽然想到，我们初中同学也有四位已经离开人世了。看似明媚的生活其实隐藏了很多悲剧，真是如朋友所言：生活有时多残忍！
我与她微信中作别，然后习惯性点开朋友圈，一张放飞鸽子的图片跳上屏幕，下边是两句感慨，那是在一中工作的同事写的：“忽然想起济南植物园的鸽子，想起春天同游的伙伴，想起已经去世的同学，想起一些杳无音信的幻散。我生碌碌，流沙沉浮；云天一念，挂渡悲欢。”
2020年2月29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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