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写一篇给四爷。
昨天是四爷出埋体的日子,穆斯林的出埋体就是亡人下葬的意思。四爷走的安详,动水后我见了一面,老头干干净净,仿佛睡着一样,整个人还是如我初次见到的一样精瘦,没有一丝愁容。
四爷走了,我哭得很伤心。可能身边的亲人觉得难以理解,我本是嫁到这家的孙媳妇,跟四爷感情并不深厚,接触也不多,见面的次数个位数就能数的过来,何以泪流不止?
所以今天我想写这一篇,说说我的眼泪为何而流。
四爷温良好学。为数不多几次见面,我从没有见四爷抱怨过生活,哪怕一句对某个人、某件事的不满都没有气愤得表达过。四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西医大夫,但是从没有欺骗患者挣昧心钱,5毛钱能解决的问题,绝不会让病人花6毛钱买药。看待人和事,四爷总是积极乐观的。八十多岁仍然坚持看书看报,每次我们去看望,四爷总是认真地跟我爱人聊聊时局变化,叮嘱他年轻人要多学习,在我脑海中的四爷,留下的是那个留着标志性的山羊胡子,带着小礼拜帽,双眼闪光的微笑老人。
四爷节俭朴素。四爷家是很原始的装修,可以说是没有装修,简单的浅绿色刷漆门框和小柜子,一看就是80年代风格,厨房的菜柜是老式办公的小柜改造的,虽然陈旧但很干净。四奶奶是护士,按理说两个大夫退休金不少,但是两个人从不铺张浪费,不在家装上浪费一分钱。四爷不喜欢清真寺某些人的形式主义,改为自己在家礼拜,为了礼拜方便,把曾经大卧室里的一张床卖了废品,窗台阳光下铺上一张毯子,每天按照五个时辰自己礼拜,四爷对于原则的坚守是柔和但坚毅的,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公开否定某位阿訇或乡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真主的敬意。
四爷睿智谦和。他对于事情有自己的见解,曾经我爱人因为嗓子里长了一个黑色的脓包疑心不已,四爷看了看说:“没事,放放毒血就好。”说完四奶奶给拿来一根消过毒的银针,四爷当时八十岁左右,手丝毫不抖,稳稳地挑破这个毒瘤,过了几天,我爱人口腔内就恢复完好了。四爷还不忘嘱咐他,跟他讲抽烟的危害很多,最好是把烟戒了。四爷总是柔和的,从没有训斥命令过某个晚辈,也不以有知识有技术自命清高,对于信仰的坚守是清晰坚定的,对于人生的轻重是看的通透的。
四爷无常半年前曾留下笔记,不许大操大办,不许宰牲宴请,不许收礼,一切从简。昨天送埋体的队伍很简单,也就是三辆车的数目,人抬进坑里,阿訇给念着经文,女儿们填上土,这一个人的一生就结束了。我难过的是身边再难遇到这样与众不同且给我们做出好榜样的老人了,四爷仿佛一面旗帜,带着对信仰的坚守静静跪在窗台洒进的阳光中,也驻扎在我的心里,每想到有一种精神需要人坚守,坚守的人敢于和庸俗的皮囊对抗,但为数不多的坚守者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感到悲伤不已。我悲伤的是,自己无法做到扛起四爷的旗帜,用自己的“真”去延续穆斯林的信仰,但是我也很庆幸,这一生能遇到一位像四爷这样给我巨大精神力量的老人,他用简简单单却真切有力的一生告诉我,默默守住自己的心就能够在污浊的世事中活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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