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故乡成了一场梦

不知从何时起，故乡成了一场梦，每个夜里我翻山越岭，醒来总是在机车的轰鸣声中发呆。这梦境一开始是甜蜜的，后来苦涩入骨。

在钢筋、水泥、混凝土筑成的格子间里，我兜兜转转十余年了，而这十年是我和故乡渐行渐远的十年。记得青春年少时告别土墙青瓦的老屋是满心欢喜的，因为总感觉充满诗意的未来在向我招手，一个小小的有关梦想的念头从心中升腾起涟漪，大胆想象若干年后的衣锦荣归。

梦想？衣锦？荣归？现实证明真的被打了脸，终于懂了年少时多少的豪言壮志和信誓旦旦都会化作成年以后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还是那个我，可故乡却离得越来越远，一开始是山村到县城的距离，后来是山村到省会的距离，从相距不到十里就哭着想要回家到相隔数百里的镇定自若。我一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在人生之路上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一边一步三回头，一回首看见麦子绿了又黄了，二回首看见父母的头发白了，身形佝偻了，三回首看见多少父辈们的音容笑貌从此永远地消失于丛林山水间了……

有人说故乡变了，再也没有青春洋溢的笑脸，再也没有清脆嘹亮的歌声，连荣光焕发的眼神也没有了，而我却懂得她的忧伤。就好像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多少深情和久伴最终都变成了无声的告别一样，不是我变了而是时间太过于冷酷无情，人们又惯于追随时代的脚步，想方设法的要得到美好的事物如房子、车子、票子、地位、名誉和美貌，摒弃一切落后、粗俗、鄙陋的东西，农村人一个个都进了繁华的大都市，扔掉了昔日供一家人温饱的良田和曾被称为“避风港”的老屋，也放弃了说方言，戒掉了属于农村人所特有的老实、憨厚、淳朴，变得越来越精明和圆滑。“忙”成了现代人活着的主线，同时也意味着没有时间回头看看，自然而然曾经热闹的故乡也成了被遗弃的荒凉之地。

我有无数次想象到她的荒凉、她的孤单、她的老态，但她总回馈给我诗情画意的一幕幕，梦见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自己在房前屋后的沟沟壑壑里把玩着泥土、树叶、石头，身边的庄稼地里有蝴蝶在飞、鸟雀呢喃，花儿在肆无忌惮的绽放。站起身时，故乡似乎在拥抱我，用柔柔的暖风让我感知她的“暖”。

多少次曾想，在城市逗留的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可耳边突然传来若干年前堂哥的话：“把城里人的日子过好再去过农村人的日子吧”，言犹在耳，就像是一个棒槌打醒了我：这时候的村庄已经和以前的村庄不一样了，“成王败寇”思想又那样的根深蒂固，能够把城里人的日子过好再回到农村生活可以称得上是“繁华之后的沉寂”，是一种无声的衣锦荣归，而年纪轻轻回农村发展无论是出于什么想法，都被人认为是“混不下去”、“没本事”。我们大部分从农村走出来的这代人，除了如蝇虫一样在城市犄角旮旯苟且偷生以外还有什么选择呢？我能做到的是像候鸟一样飞回来又飞出去，匆匆忙忙十余载，原本想着暂时的逃离是为了永恒的回归，没想到真如贺知章所言“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与故乡一场，注定了只能望着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

人这一生，每一处停下来，都是心灵或身体休憩的驿站。而我的焦虑、失眠和伤痛只有故乡的山水能够慰藉和治愈，余生无论我与故乡的缘分如何短暂，我永远心系于此，用笔书写每一个小梦，让一生的时光把她拉扯成一个万里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