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的老人

星期一，我例行休假。母亲候准我休假，让我陪她上银行。母亲不识字，但母亲记性特好，尤其是钱的方面。按惯例每年年后她都要把去年一年的工资存进银行，且要存定期。尽管不识字，但她记得每一张存单的具体日期。有几张存单已经过期一两天了，母亲着急转一下。跟她说自动转存的，她还是信不过，一定要到银行问一下。

虽然母亲记得每一张存单具体日期，但每一张存单颜色都一样，母亲分不清彼此，于是每一年，母亲都会一股脑地拿出来让我看看，哪一张该转了，哪一张还有一年到期。像所有农村无知识的老人一样，母亲谨慎地把存单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又把所有她的卡都带出来了。身份证、市民卡、工资卡、尊老卡。这些卡颜色分明，母亲也能分明，她记得所有卡片的密码。

一整年她都没有刷过工资，也没领过，这会她必定要查个明细，看老板有没有少给。去年一整年，母亲工资总额三万六。母亲很开心，三千一个月，老板一分没少给，过年还给了一个两千八的红包。那就等于给了十三个月的工资，母亲的十三薪原来是这样算的。她从没抱怨过一年365天，她要上工364天。今年工资又减了，母亲还是感恩戴德。母亲今年虚岁72，能有份稳定的工作，她就差没烧高香了。

和母亲在银行碰头，取了号，一看前面还有47人等待。反正没什么事就在银行蹭着空调坐着。银行里排队等候的几乎都是老年人，有几个还穿着显眼环卫工作服。母亲是个热情的人，跟谁都能搭上话。不一会她就跟身边穿着环卫服的老人聊起天来。从工资到工作地范围、工作时间，再到家里人口。这个看上去七十岁左右、满脸沧桑的环卫工，每月工资2100，退休工资三千多。家里老头子也有退休工资，平时在工地做小工。这就像是为母亲找到了佐证，“人家退休工资这么高还在外面挣钱呢，更别说我了”。父亲和母亲都没有退休金，母亲总想着趁自己还能做活多挣点钱，为自己以后老了作打算。母亲的“老”不知道是以几岁为界限的？问那环卫工人退休金足够养活自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出来工作？老人说，出来做活开心，呆在家里要闷死的。另一个她相识的环卫工人在柜台办理存款业务，只听喇叭里银行工作人员在问“存一张十万 ，一张六万是吗”。

银行工作人员人手不足，我和母亲在银行大概等了一个半小时才轮到，这一个半小时，看到、听到的几乎都是办存款业务的，也几乎清一色是老人。我不由感叹，现在反倒是老人手头才有钱，年轻人都忙着还贷款，房贷、车贷、装修贷……怪不得骗子都盯上了老人。

因为都是老人，且都是本地老人，所以银行工作人员都是本地人，一口标准的本地话，且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还得拉高嗓门。老人们“啊”“唔”，真的很考验工作人员的耐心。那些颤抖的手签个名还要半天，还有一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交流实在困难。隔着柜台玻璃，工作人员指挥他“摁这，摁上面”“摁上面的绿色的”，半天还是找不到，银行保安走过来，直接拉着老人的手指摁在绿色键上。

帮母亲办理完她的存款事宜，看着母亲仍旧把存单里三层外三层包好，收好。至此，母亲这一年的事宜才算全部结束，然后等待下一年的这个时刻。愿母亲年年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