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根约莫而立的电线杆。大概生来如此吧,陪着身边这株绿樟站在这儿,看着人群在这条路边聚了又散,来了又去。时光渐长,我也似乎沾染上这从前只觉得无稽的,人类的坏习惯。
我在的这一块地方,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有气无力的,难怪每日形色匆忙的人儿映得这片天都更加灰蒙蒙的了。你不用费心思好奇我是哪条小路上的哪一根别无二致的杆儿,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每个我都是一样的。
这些年来,我记得的,最大一次的震动的那个晚上。——以前也许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模糊记得绿樟兄提过,只是当时我的印象太弱,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个晚上,风刮得格外猛烈。听两个公文包男人讨论,好像是又有某位美女台风过境。我当时只恨自己身上的小广告都被刮掉了,生疼得直漏风;而绿樟兄一直在抱怨个不停。
夜直到夜深了,这个一身素白的女孩儿靠在我身上,呼着热气,我才完全顾不上哀嚎的绿樟兄。她左手提着半瓶酒,手上的两枚指环晃得我现在还记得那感觉;右手打着电话骂咧咧地操着我听不懂的口音吼着什么。我立刻打起精神想瞅个究竟。她电话那头的声音被一阵“嘟嘟嘟”的声音占据后,她扭了扭脖子,神情颓然地仰头灌了口瓶中的液体,干脆地在我脚边坐了下来。我望着她把手机摆在双腿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应该是冷得不行,却还是不停地拨着同一个号码,不停地拨,我听着她的手机里拉长着声音“嘟…嘟…”几乎要回荡在整条街上。我无奈地盯着她那倔强的乌黑的头发,只想弯下身去劝她回家,回酒吧,回哪都好。
终于手机里的声音被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替代。她恶狠狠地挂断后,在键盘上敲了起来。我看见她打了一整个手机页面那样长的文字,按下“发送”的那一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膝盖上,大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在绿樟的陪伴下哭了究竟有多久,只记得她猛地抬起头,接了一通电话,大概是室友紧张的询问声音。当时我心里一紧,十分担心她的反应。然而,一阵嘶哑的女声从脚边传来:“嗯,马上回…没事儿,就是男朋友和一起的驴友好上了,我今天才发现而已…”她竟笑出声来,“是呀,三年的时光,换不回什么…不担心,我现在往回走呢。嗯,你先睡,不早了。”
还没等我晃过神来,她已经站直,大步往远处走去。一身白色,在静默如海的夜里特别抢眼。我目送着她,除了祝福,没有其他,只有祝愿她在我们的护送下,走得更远。呐,她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我脚边的空酒瓶已经被大黄叼走了,还有,还有她之后也许不会记得的,但我会一直记得的,漫漫长路中的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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