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

又是一次考试，这次考试的作文的题目是：《那天，如果…… 》

我和另一个老师被安排判作文，已经习惯了学生们千篇一律的水文，每次判作文对老师们来说都是一次精神折磨。

本来对这次作文也没抱什么期望，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判作文过程中我却一次次被学生的文章感动得热泪盈眶，趁着别的老师不注意我偷偷用纸巾悄悄擦拭时不时涌出来的泪水。

《如果……》，这个题目本身就容易勾起人千丝万缕的思绪，让人联想到很多很多错过的美好、永远的遗憾。

也许因为临近毕业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也许这个题目让人感触很深，向来以应付态度对待作文的学生们这次都真情流露，诞生很多篇打动人心的文章。

一个学生想象自己如果穿越到了小时候，一定要告诉小时候的自己好好学习，不能像自己现在这么浪费时间。可等他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小时候的自己玩了起来。因为相比其他，只有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学生写最喜欢奶奶做的面条，有一次奶奶做了炸酱面，他因为吃过饭就拒绝了奶奶一而再要他吃面的请求。再见到奶奶时，奶奶已经躺在病床上，不能再为他做他最喜欢的面条。他不胜懊悔：“如果那天吃完奶奶做的炸酱面，是不是奶奶就不会生病了。”

一篇作文开头就这样写道：“我出生时，你为我上户口，现在，我为你下户口。”只这一句就瞬间击中了我的心。文章中的姥爷一直是最疼爱自己的人，说女孩子就应该像公主一样被疼爱。

可是最疼爱自己的姥爷的生命却定格在八岁那年，那天为了给自己买糖，姥爷过马路时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自己。

“如果那天我不要糖吃，也许姥爷就不会发生车祸了。”看到文章结尾，我的眼泪又来了。

学生们的语言透着稚嫩笨拙，不时有错字出现，就像一个走路不熟练的婴孩，走起来跌跌撞撞。但是因为写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话语，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感人的力量，发自肺腑的真情掩盖了语言的瑕疵。

相比之下，语言流畅缺乏真情的文章反倒略逊一筹。一朵不完美的真花带给人的感动，远胜过一朵完美的塑料假花。

如果，如果……世间如果有如果该多好！明知没有如果，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象。

合上学生作文，我问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的生活是不是会不一样？磨难是不是可以少一些？亲人是不是会永远陪伴左右？

前几天，几个同事在办公室聊天，说到自己小孩如何如何淘气，又说到自己小时候如何听话，不由得勾起我的一段往事。

小时候的我，学习上从没让大人操心过，回到家不管多晚都要把功课完成，考试几乎回回考第一，奖状发了一张又一张，是同学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但那只是我的一面，只有父母知道我是一个性格多么倔强的孩子。

小时候只要遇到挨打，哥哥姐姐都知道跑得远远的，或者赶紧向母亲求饶，大呼小叫好像什么似的。

只有我，母亲喊着要打时从来也不跑，一声不吭、直挺挺站在原地，等着母亲的巴掌落在我的后背上，即便挨了打也不掉一滴泪。“怎么也不知道跑？”母亲本来生气地咬着牙喊，看我动也不动反倒不舍得打了。

倔强的我曾经因为母亲的一句气话一夜未归。中学时在镇上中学读书，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吃饭，吃了饭再到学校上夜自习。那时家里的饭总是那样清淡无味，让正在食欲旺盛期的我老觉得没滋没味、难以下咽。

一天放学回到家，看到又是那样一顿看着就没食欲的饭，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又是这个？”母亲一看也来气了：”不想吃就别吃！“

我一气之下没吃饭就离开家去了学校，那一晚晚自习放学我也赌气不回家，和住校的朋友在宿舍挤了一晚。

第二天我带着愧疚不安回家，本以为会迎来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谁知母亲什么也没说。

事后过了很久，我才从姐姐口中知道那晚母亲急得什么一样，连夜跑到学校去找我，四处打听，直到听到我在学生宿舍才回家。

我猜想我当年一定把母亲吓坏了，所以第二天一句重话都不敢对我说，害怕我这个倔强姑娘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当年听到真相时，我心里有一丝愧疚，但是更多是一种得意：谁让你们不在乎我？

直到后来，和一个女生在一起聊天时，她说自己无论多么生气都要吃饭，因为害怕不吃饭父母会心疼。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不懂事。我饿着肚子离开，一夜未归，不只是在折磨自己，更是在折磨母亲的心。

一颗母亲的心，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能理解。就像我对孩子，不管他多么顽皮，回家多么晚，我都不舍得让他不吃饭，总要找到各种理由原谅他，不然我会心疼。

一个母亲无论对孩子多么生气，都把对孩子的爱放在首位，但当年做为女儿的我，却只顾着自己痛快，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那时的我，多么愚蠢自私！

如果回到过去，回到那一晚，我一定不会再离家出走一夜未归。

2023-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