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第一次看到云曦就毫无理由地爱上了她,然后用八百年的时光来怀念这种爱。雪沫曾经两度问过我这个问题。第一次大约是在六百年前,我坐在听风阁楼里,看着漫天飞舞的苍雪,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七弦琴的琴弦上。雪沫怜惜而忧伤地问我,我无言以对。第二次大约是在一百年前,醉离宫的离恨镜前,雪沫又问了我同样的问题,那次我望着离恨镜里白发满头的自己,静静地说:“因为我好像已无法再得到她,所以只能回忆。”
天戮城外布下的迷幻结界被我轻易地破解,我终于明白了血魄老人说他进不去的原因,因为他没有破界的灵力。云曦说这结界原本没有,但自从一百年前一个外族人侵入天戮城搞得满城风雨后,这里就设置了结界。
我牵着云曦的手微笑地踏入梵泫殿。宫殿正中间是一条小道,像旷野里望不见尽头的路。我们走了好久,两边的人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看着异世里的一个怪物。我从未看过如此多的人,陌生而炫目,但我依旧微笑着,慢慢地向前面的梵泫宝座走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残冷,因为那人实在太凶神恶煞,我一眼就猜出了是他。
他挡在我们面前,发出怪异的声音:“你是谁?放开云曦。”他用了梵音摄魄的幻术,但在我面前却像是小孩子的小把戏。我轻轻地推开他,走向梵泫宝座,因为那里坐着的是天戮城至高无上的王,云曦的父王。
云曦骄傲而响亮地说:“父王,我要嫁给他,请您取消我跟残冷的婚约吧,我不喜欢他。”
宝座上的王暴跳如雷,从宝座上站起,怒指着我:“他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
“王,我叫破鸣,我要带她走。”我上前一步,微笑着说。
接着,我就听到更震怒的叫喊:“残冷,快杀了他!”,然后我就看到殿内所有的人都把我围在中间,嘴里念着喃喃的咒语。
我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们杀不了我,但我不想杀他们,所以我只好开启了隐身术。
云曦对着他的父王大声地说:“父王,没用的,你杀不死他的,他是不死之身,任何人都杀不死他,连他自己都不能。父王,我要嫁给他,今生我非他不嫁。”
王从水晶台阶上走下,怒气滔天,指着云曦说:“
你忘了我们族人当年的耻辱了吗?一百年前就是因为你的姑姑一念之差与一个叫血魄的外族异徒发生爱恋,而生出了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出来,这是我们族人的千古耻辱,难道今天你要步她后尘吗?就算我杀不死他,也不会让他得到你。”
我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魄剑,想起与血魄老人短暂的相处,隐约明白了他为何眼里总是布满杀机。
云曦哭着说:“父王,血魄是血魄,他是他,一百年过去了,难道你还不能释怀吗?我爱他,就算我们的后代是半人半兔,我也心甘情愿,父王,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王不再狂怒,挥了挥手说:“残冷,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直到这外族异徒离开或被我们杀死。”
8
如果没有那把血魄剑,也许我不会孤苦八百年。
我站在梵泫殿上,血魄剑发出凌厉怪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剑而出一般,剑身在不断颤栗,但却死死地黏在我的手上,我不管用什么幻术都甩它不掉。大殿里寒光闪闪,我的脑袋随之空白,仿佛听到来自地狱的声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可以得到她了!
我竭力想冷静下来,但好像心智已被控制,模糊间我看到剑身出现了血魄老人的脸,他满脸狰狞地对着我笑,边笑边说:“我能让你拥有不死之躯,同样也能让你听我的话,还记得我们在天涯谷说的话吗?我说到时会给你指令的,这就是我叫你为我办的事,办完了这件事,你就自由了!”
血魄老人转而收住笑,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天戮城,别以为你们布下迷幻结界就能把我难倒,我终究还是进来了,你们害死了我的妻子,把我的孩子抛出城外,不知死活,害我孤苦一生,折磨一世,我恨你们,我恨整个天戮城,我恨当年我没有带走她,今天你们的报应到了,我等了一百年终于还是被我等到了,孩子,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可以带她走了……你就可以自由了。”
我像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幻术催眠一般,脑袋一片荒芜,我看到云曦正被残冷带走,我看到她哭得极度伤心,像个泪人在不断回头地望着我。我大喊一声向残冷飞去,寒光一闪间,血溅宫殿,也溅在了云曦的脸上,然后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对准我,包括云曦的父王。
我最后的心性也在消失,天地间仿佛只存在一种声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的女人就自由了,你们就可以回到雪山,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最后我杀了所有人,除了云曦。
9
清醒过来,我坐在血泊里,看着满地的尸体,茫然地望着云曦,云曦抱着她父王的尸体,睁着大大的眼睛,哭不出声来。
我向她走去,但杀人已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竟跌倒在血泊里,身边的血魄剑还在滴着血。
我灭了她的族!
我悲伤地望着她,她没有任何表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父王。
好久,她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缓缓地站起,静静地望着我,眼神充满复杂的恨意,这种恨意我从未见过,就算在后来的几百年里,我见过无数的人,但却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充满恨意的眼神。
然后,她向外奔去,踩在那些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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