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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味清欢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流浪熊饥肠辘辘地走进一个小村庄。
村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狗吠声不时地响起，打破这夜的宁静。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肩并肩地紧挨着，在月光的沐浴下投下斑驳的阴影。
流浪熊感到又累又饿，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此刻的他只想找点东西充充饥，然后再美美地睡一觉。至于明天要干什么，要去哪儿，他一概不想。
这时，流浪熊突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哽咽声，他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一头正在哭泣的猪。
那猪是粉色的，个头不大，毛发整洁，看起来漂亮极了。可他似乎有什么伤心事，倒在猪圈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一边发抖一边哼哼地哭。食槽里的泔水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流浪熊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怎么了？”流浪熊轻柔的声音问。
猪停住了哭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流浪熊，脸上泪痕满布。
“你是谁？”猪问。
“我叫流浪熊，是一只四处流浪的熊，刚刚经过这里，听到你在哭，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猪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到流浪熊的跟前，“今天，我的妈妈死了，是被主人亲手杀死的。”
猪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我在猪圈里，眼睁睁看着主人把妈妈拉走了。妈妈一直叫，一直挣扎，可怎么也挣不脱主人的束缚。我听见妈妈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到后来，她的嗓子哑了，但她还是声嘶力竭地叫着，直到……”猪讲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直到最后那一声惨叫，妈妈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呜呜呜……”
流浪熊怜悯地看着猪，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刚刚失去亲人的小猪，于是伸出手，隔着栅栏抱住他，“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一点的。”
猪的哭声变大，仿佛要把这一天来的绝望和恐惧都哭出来，“我不明白，主人明明那么喜欢妈妈，每天都会来喂几次食，隔三差五就打扫猪圈，他怎么会忍心亲手杀掉妈妈！”
流浪熊抚摸着猪的头，叹了口气，“也许你会觉得我的话很残忍，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主人之前为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屠宰你们的这一天。给你们喂食，是为了让你们长膘，打扫你们的猪圈，是为了让你们在舒适的环境中茁壮成长，当你们长得足够肥胖之时，便是他把屠刀挥向你们之日。”
“那……”猪全身颤抖着，看向流浪熊的眼神充满恐惧和惊慌，“是不是以后等我长到妈妈这么大的时候，也会被主人杀掉？”
流浪熊沉默地点点头。
猪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脸上的神情既悲伤又绝望。
他喃喃自语，“原来，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啊。”
被关在这几平米的圈子里，不用劳动，不用思考，食槽里永远充满好吃的泔水，连住的地方也都有人打扫，多么舒适又幸福的生活啊，呵呵……
猪突然笑起来，可他的笑里却透出自我厌弃的嘲讽和漫无边际的悲伤。
“我无忧无虑地长大，长肥，等长到妈妈一般大的时候，主人会走进猪圈，将我拉出去，然后亲手将我杀掉。我的胸膛会被剖开，我的血会流干，我的肉会出现在人类的饭桌上……”说到这里，猪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流浪熊目光复杂地看着哭泣的猪，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猪停止哭泣，看向流浪熊，眼里燃起希望的光芒，“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流浪熊点点头，“离开这里很容易，可难的是，离开这里以后，你还能活着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离开这里就不能活呢？”
“你看到我身上的疤痕了吗？”
猪细细打量着流浪熊，发现他浑身脏兮兮的，尘土、植物的汁液、枯树叶的碎片与毛发夹杂在一起，辨不清原先的模样，几处狰狞的疤痕在大大小小的伤痕中显眼得很，像是树干上的节瘤，难看极了。
流浪熊抚摸着身上的疤痕，“这些疤痕，有的是被人类的凶器刺伤的，有的是从山坡滚下留下的，还有的是沙漠里的烈日灼伤的。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要艰苦的多，你可能几天都吃不上饭，也可能在又脏又乱的荒山野岭里过夜，还可能碰到凶猛的野兽，这些情况你都能接受吗？”
猪沉默了，如果这里是天堂，那么根据流浪熊的描述，外面的世界就是地狱。
是去没有自由的天堂，还是去有着自由的地狱？
自由重要吗？
猪开始了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思考。
流浪熊静静地看着猪，等待着他的答案。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尊重他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他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么，他就是值得尊重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猪在猪圈里思考，熊在猪圈外等待，夜寂静又安详地睡着。
突然，猪抬起头来，眼里露出坚定的亮光，“我想过了，我要离开这里。”
“你确定了吗？”流浪熊再次确认。
猪无比坚定地点点头，“我确定。如果获取自由的代价是死亡的话，那么，我接受。”
流浪熊笑了，他打开栅栏，“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猪快步走出来，大声地向世界宣告：“我自由了！”
猪跟着流浪熊离开了村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
除了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原；除了清澈见底的池塘，还有浩瀚辽阔的大海；除了活泼可爱的小鸟，还有自由翱翔的雄鹰……
这世界真大，这世界真美。
猪兴奋地又蹦又跳，像刚出世的宝宝一样，对每一件事物都怀有极度的好奇心，这个去看看，那个去摸摸，连水也要去踩一踩，可爱极了。
流浪熊看着新同伴的快乐模样，也感到很快乐。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忧，从来生活在舒适圈的猪，真的能适应这隐藏着无数危险的世界吗？
流浪熊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因为，刚离开村子不久的猪，生病了。
猪躺在山上的草丛里，痛苦地哼着。
草丛里的枯树枝在他细嫩的皮肉上留下划痕，泥土弄脏了他的毛发，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觉得难受极了。
他想到了从前的舒适生活，美味的泔水，干净的猪圈，暖暖的阳光……
可他知道，那样的生活再也不属于他了。
流浪熊看着躺在草丛里的猪，他很瘦，嶙峋的骨头突出在外，脏兮兮的毛发一坨坨地黏在一起，全身上下满是或深或浅的伤口，落魄的样子简直跟当初那个粉嫩漂亮的小猪判若两人。
“我错了吗？”流浪熊在心里问。
如果不是他，猪不会离开，现在还好吃好喝地待在舒适的猪圈里，哪怕最后会被杀死，但好歹过了舒服又快乐的一生。不会像现在，落魄地倒在荒山野岭里，生着可能随时丧失性命的病。
流浪熊用叶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猪身上的污渍，手轻柔地抚摸着猪的头，“你后悔了吗？”
猪微笑地望着天空，目光柔和又温暖。
“后悔吗？或许吧。没吃没喝没睡的地方的时候，的确有些怀念从前的安逸，但更多的时候，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如果从前的我是一头没有思想的猪，那么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有了独立的思想。我知道喜怒哀乐的情绪是什么感觉，我懂得辨认花鸟虫鱼的品种，我还会想方设法去解决眼前的困境。在猪里，我也算是最特立独行的一头了。”
猪轻轻笑出声来，为自己说出这样一句俏皮话感到愉悦不已。
流浪熊也笑了，心里的沉重一扫而光。
“没错，你是我见过的最特立独行的猪。”
猪看向流浪熊，“熊，谢谢你，是你让我看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精彩。我看过了那么多那么美的风景，我赚到了。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接受自己的结局。如果我死了，不要自责，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曾有一头被关在猪圈里的猪，因为遇见你，体会到了自由的快乐。”
流浪熊泣不成声，“我会记住你的，我会告诉遇见的每一个人，我曾经有一位朋友，他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猪笑了，笑得很美，透过遥远的天空，他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天堂，那里，有着他向往的自由。
十天后，流浪熊一个人从山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步缓慢又沉重，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悲伤气息。
在山的一处草丛里，有一座小小的土包鼓起，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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