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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是我儿时的发小,也是儿时最好的玩伴之一。我长月明一岁,且长他一辈,人前人后的,叔叔的叫得特别亲热,比他亲叔还亲。在乡下的那些岁月里,我们一道上学、割草,一起河滩摸鱼、偷瓜,度过了难忘的快乐时光。
唐山大地震那年,我和月明曾有一次荒唐的经历。地震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为了躲避震灾,按照大队的统一安排,老乡们在村外搭起一个个简陋的庵子,暂作为栖身之所。为了确保粮食安全,各家各户把粮食转移到院子,用塑料布封好。一时间,村子里到处是慌乱的景象。值大家忙乱之际,我和月明偷偷约好,暗地里踏上了官路。那时父亲在县城的一个机关工作,我们天真地认为县城才是最安全的去处,没有告诉家人就离家出走。一路上走走停停,饥渴难耐,只好坐在棉花庄桥头的一棵树荫下歇息。就在这当儿,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放眼回望,月明的大哥旋风般骑车追来。原来大人们不见了我和月明,心里着急,又听人说看到我俩向县城方向而去,就让月明的大哥一路寻来。无知的我们给家人添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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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家姊妹四个,他排行老三。月明的父亲在北镇集上做“牛行人”(牛行交易中间人),这是一个有利的行当,但一般人又做不来。月明的父亲巧舌如簧,做事公平理道,因此买卖双方都乐意找月明的父亲。月明的父亲经手的生意比较多,收入自然也很可观。在那个老百姓靠工分分粮,温饱尚成问题的岁月,月明家的日子提前进入“小康”了。
月明的父亲热情好客,隔三差五在家里摆个酒场,请来的多是大队和集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划拳行令的声音不时从月明家传出来,好不热闹。礼尚往来,月明的父亲也常常会被别人请去喝酒。
那几年是月明一家人最幸福的日子,月明母亲的脸上常常挂着满足的笑容。
叔,尝尝牛肉。叔,给你个烧鸡腿。月明总会不失时机地送来好吃的。我家的枣子红透的时候,我也会拉上月明爬上树,一顿棍棒,“枣子雨”下了一地。同月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来不知愁滋味。
然而,好景不长。月明的父亲由于应酬多,天天泡在酒场里,导致身体健康出现了危机,每况愈下。这一病不当紧,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虽经多方医治,也没能把月明的父亲从死亡线上拉过来,最终撒手人寰。月明的母亲哭成了泪人,月明心灵上受到极大伤害。他家一时陷入了困顿。
俗话说:“穷人种蒜,富人染靛。”月明的母亲按捺住失夫的悲痛,苦心地拉扯着四个孩子,地里还种上几亩大蒜。靠着地里收入,靠着节俭度日,月明家几年时间还清了所有的外欠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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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里读高中,月明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后来,月明投奔了一个老木匠学手艺,一天到晚跟绳墨、锯子打交道。别看月明在学业上无建树,可在木匠活上特别有潜质,师傅很是欣赏,毫无保留地把手艺传授了他。才两三年功夫,月明手艺精进,学成归来。
八十年代中期,头脑灵活的月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因为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男婚女嫁时兴组合家俱。月明心想,自己会木工手艺活,为何不拉个山头自己干呢?他找到我说明来意,让我帮他出出主意。
叔,您看我是那块材料不?月明望着我,有些担忧。
你指定行,我给他打气,还帮着拆借资金。
说干就干,不能坐等。月明在县城的几个家俱店进行实地考察,留意哪些款式畅销,哪些颜色客户喜欢,一一烂记于心。
回去后,月明在自家院里搭个简易的石棉瓦大棚,去集市拉来木料,买来电锯、电刨子,放了一盘鞭炮,“叮叮当当”打起了家俱。“明月家俱加工厂”算是正式开张了。
月明用心打造自己的产品,推出的几款家俱深受客户喜爱,一时供不应求。十里八村有闺女出嫁的找上门来,递上好烟,送一堆好话。月明知道大家的心思,好言安慰,都放心吧,就是不吃不睡我也要给您赶出活来。
月明那几年没少吃苦受累,整个人瘦了一圈。
我在省城读大学时,也是月明事业的起步期。他在家乡娶了媳妇,后来还添了一双儿女。
月明有些积蓄后,心也大了,不满足于现状,在村头投资数万元,建起了现代化的“月明家俱加工有限公司”。公司拥有两个加工车间,两个成品仓库,两个原料仓库的,占地30来亩。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年在商海打拼的经历,让月明认识到竞争的残酷。他把眼光放得更高,触角延伸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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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月明的公司一直在发展壮大,不仅注册了自己的品牌,旗下鬼片下辖十多个分公司,产品远销上海、西安、重庆、成都等大城市,资产达数千万元,事业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辉煌鼎盛,钞票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进月明的腰包。月明带着母亲,举家迁徙上海定居,过起了上流社会的生活。
一次电话中,月明真诚地对我说,叔,侄子原来糊涂啊!我问,咋了?叔,我现在才算是活明白,钱这东西好是好,太多了其实就是一个符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在家乡搞点公益事业,也算是对家乡父老的一点回报。我说,你能这么想就对头了,致富不忘乡梓,善莫大焉!
那晚的月亮挂在树梢,圆圆的圆圆的像个银盘,清亮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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