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清河郡主,因为前几年受了情伤而放弃泼天的荣华,出世进山,跟着师父修行,从此也收敛了性子。
4年粗茶淡饭的山野生活归来,再度回到繁华的京都,一切恍如隔世。
不过我赵清河到底还是京都贵女,当今圣上的亲侄女,一场声势浩的接风宴,也是再所难免的。
宫宴之上,陛下向我笑得和蔼,即使众人皆晓得我当年为何被送出京都,也都因为惧怕官家声威,而三缄其口,只一味的溜须拍马,对我 嘘寒问暖,都保持着官场上的虚伪。
直到迟宴进场,只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池宴是二皇子的陪读,当朝迟太傅的第二子,自小便在宫中倍读,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本身这段姻缘,两家家长,连同圣上也都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后来镇边将军罹难,一家尽数为国捐躯,苦守边关一辈子,到最后也只送回京都半副残躯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孤女,这一切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林嫣嫣虽自小生在武人世家,可天生便有心疾,弱不禁风,手不能提,肩不能背,平日里总一副 羸弱的样子,动不动就捧心皱眉,再加之有个英烈的爹,大家便习惯了万事都让着她,就连迟宴也对其格外上心。
怎料这两人相处久了,日深年久,不知何时竟有了情愫。
在陛下正式为我俩赐婚的那日,圣旨刚传到太傅府上,池宴便不管不顾的抗旨不遵,甚至为了林嫣嫣,不惜当面顶撞传旨的内侍,枉顾皇恩,还放言他今生今世若娶不成林嫣嫣,就是娶猪,娶狗,也不会娶我赵清河!
我爹恒亲王,那年轻时也是在军中待过,上过一战场,杀过人的主子,又怎能忍耐他一个黄口小儿,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与猪狗相提并论?
所以一气之下,提着长枪便闯进了太傅府,硬生生打断了了迟宴的一条胳膊,最后还把先皇御赐给迟太傅的金匾踢成了两截。
迟太傅本来想着只用一个次子便可以笼络我们恒亲王府,支持他的二皇子争夺储位,却不料迟宴不争气,英雄难过美人关,反而弄巧成拙,惹怒了我爹。
不过我朝文人儒生一向地位甚高,而迟太傅历年“坐镇”科举,又算得上天下举子的"座师"。
有些个好事之徒,便集体跑到皇宫外示威,逼迫皇上处置我爹。
我深感是自己为爹爹惹来祸端,又身受情伤,心灰意冷之下,便打着为国祈福的幌子,入了清虚山修行。
清虚山是我皇室祖先的发源之地,修建了皇家寺庙,祭奠先祖。
这四年我虽日子苦了些,却也并没受到多少委屈,只是不能还家,与父母团聚。
这日子久了,我倒也想开了。
这次还朝,还是陛下觉得我是女子,终究得有个归宿。
再说当年之事,到底也是他迟宴有错在先……
再见迟宴,我竟恍如隔世,四年岁月打磨,他人沉稳了不少,只是那一双眸子,到底还灿如星河。
"微臣见过清河郡王!"他似笑非笑。
我打了稽首:“有礼"。
想当初他羞辱我至此,我也是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俩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谈心,如同一对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当今圣上宠幸二皇子,这几年势头,已经隐隐有压过太子的样子。
若恒亲王府可以与太傅府水释前嫌,陛下自是乐见其成。
所以他这次宫宴,虽然明面上并未邀请迟家人,可迟宴现在到了,他也并未阻拦。
迟宴:"郡主多年不见,这身上倒是多了几分飘逸的风彩!"
我颔首,像是不经意间。
"令夫人为何没有一同前来?我们当时好歹还有几分同门之谊,一晃也许多年没有相聚过了!"
池宴皱了皱眉,好似我提到了一个什么令他不悦的脏东西。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自小身在那蛮荒之地,缺少规矩教养,实在不适合出席这样大的场合,冒犯贵人!"
我低头不语,他从前对待林嫣嫣如珠如宝,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为了她,迟宴恨不得跑出去与全世界为敌一样,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宫宴上迟宴一路殷勤不算,就光我回府这几日,迟宴的帖子便一封接着一封,接踵而至。
整天不是游湖,便是赏花,他这番作为,实在不符合一个已婚男子的做派。
我把疑惑与爹说了,他老人家倒是乐不可支,与我八卦了半天。
原来,自从迟宴娶了林嫣嫣过门,他这才发现,林嫣嫣体弱并非天生,而是当年蛮夷侵犯边关,城池失守,镇边将军战死之后,她也落入了匪手,被贼人糟蹋所至。
听说当年林嫣嫣为了保命,不但主动献身给蛮夷,后来还被那蛮夷丢进红帐“劳军”,整整七个昼夜,因此也落下了个终身不能生育的毛病,最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苟全性命,逃回了京都。
当太傅府知晓此事,本想着退婚的,可那时迟晏已经与林嫣嫣生米煮成了稀饭,污了人家身子,有了把柄,也只好任林嫣嫣拿捏。
只不过这几年林嫣嫣的日子也不好过便罢了,那些个文人墨客,总自诩清高,可骨子里凉薄,折磨人的手段,更是花样繁多……
等我再次见到林嫣嫣是在前街汇宝楼里,这个月末,朝廷有外邦皇子前来朝见。
我们这此未婚的皇室女子都要打扮打扮,我爹大手一挥,也给我抢了个靠前的位置,总希望这外邦皇子能生得剑眉星目,一回头便可以看上我,然后就把我娶回家,从此我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我说:"爹爹,女儿不愿远嫁"!
恒王爷:"乖,圣上有意于二皇子继位许久,不过那厮可并非明君之相,而且迟家与咱们也是不睦良久……爹爹可不想你再入火坑!"
迟宴已婚,还敢明目张胆的跑来恒王府献殷勤,想必若没有迟太傅的默许,他也没有这么大的狗胆。
朝中现在二皇子正得势,我爹虽是他王叔,可他日二皇子若是可以继位,到底君臣有别,也不能总违背他。
所以,现在我爹只能希望我可以嫁得远远的,便可以摆脱这污糟的朝局。
我不能辜负爹爹,况且我若成了他国的皇子妃,光耀门楣,就连圣上也要让我三分,就别提二皇子和池家了。
所以我便决定去汇宝楼,挑选些像样的头面,到时候艳压群芳。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阴差阴错,自己却在这里碰到了林嫣嫣。
我们这多年不见,她还是一如即往的弱柳扶风,只是现在的林嫣嫣骨瘦如柴,是真的脸色不好。
虽然满头珠翠,可她的衣裳里还是显得空荡荡的,一双往日里好看的秋水眸,现在也死灰死灰的……
“掌柜,上个月我订的白玉头冠可作好了!”
林嫣嫣被丫鬟搀着,一步三摇,我生怕风大,一阵风便把她吹跑了!
为了这单生意,掌柜倒是殷勤不少。
“是,迟少夫人,快请随老夫来!您若戴上那样的冠子,定然是天女下凡,艳压群芳!”.
可林嫣嫣的体格又实在太瘦,脑袋小,五官单薄,戴上这样华贵的头冠,不但没有丝毫贵气,倒有些猕猴而冠,畜牲装人了。
掌柜为了卖货,便只能强忍着。
可林嫣嫣的丫头岁数小,到底笑出了声。
之后,店里的人便全忍不住笑了……
林嫣嫣恼羞成怒,狠掐了小丫头两把。
小丫头不服气,梗着脖子.
"这冠子本来就不符合夫人的气质,怎么还不许奴婢乐了吗?更何况现如今的夫人就是个笑话,咱们家的少爷也实在没真打算带你出席过什么场合,您又何必自做多情!"
林嫣嫣柳眉倒立,瘦到脱相的五官,越发刻薄。
"小心我今天打死你这个多嘴的奴婢!"
小丫头不甘示弱:"夫人可别忘了,奴婢可是迟守的家生子,就连卖身契,也是掌握在迟太傅的手里,是真真切切的迟家人,您又有什么权利处置奴婢呢!"
林嫣嫣:"放肆,本夫人可是迟府的主子!"
小丫头嬉皮笑脸的趴在地上:"奴婢好害怕夫人这历尽千帆的气势呢!毕竟奴婢魏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直到这宴收到下人的禀报,匆匆赶来,不由分说的给了林嫣嫣两个嘴巴,然后拽着她的发髻,拖死猪一般,就把人拽出了汇家楼。
身后小丫头,正笑得一脸得意。
我也被搅得没了买东西的兴至,突然就好为自己庆幸,当年还好有个林嫣嫣横插一脚,否则也许那被人拖出去的池少夫人,便会是自己了!
在外邦皇子来朝的那一日,各路贵女花红柳绿,却只有一女,身穿青色道袍,遗世独立。
现如今我的夫君已经登基,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英明的汗王。
我与夫君的妾室和庶子女们,相处人的都不错,他们都很尊敬和爱戴我与我的儿 子, 而爹爹也因为恒王府中出了一个外邦的皇后而倍受皇帝的重用,彻底把迟家踩在了脚下。
只是对于我现在想起往事,还是稀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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