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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老爷子1983年发表过一篇小说叫《八千岁》,我读书少,所以直到昨天(2017年6月27日)才读到。
初读篇名,不自觉的联想到魏公公,那个杀人如麻的九千岁,还以为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
汪老爷子笔下大都是些商贾走卒市井小民,比较关注基层生活。这位八千岁也没例外。
“据说他是靠八千钱起家的,所以大家背后叫他八千岁。”你看看,白手起家,绝非富二代。
“大家都知道八千岁现在很有钱。”从无到有,家积业累,不拼爹,拼实力成了富一代。而他的儿子小千岁,不知不觉成了富二代,但人家没有沾染半点纨绔子弟的习气。十六七岁,花季雨季,按理是有点喜好的年纪,他却很规矩,很老成,八千岁只勉强同意他养了些鸽子。在严肃刻板的家风门第内,这算是对他的额外开恩。
这爷俩长得很像,是两副忆苦思甜的模板。
穿什么呢?时新的,好看的,洋气的,一件也没有。爷俩穿的一样,老蓝色的二马裾,还摞着补丁。这成何体统?一个米店的掌柜,出来进去的,也不怕人笑话,可以说是身体跨进了解放后,思想还在解放前。自己不讲究也就算了,连亲儿子也不放过,愣是穿一色儿的亲子装。要搁现在,不踢翻你家米囤子,我倒着走。
再看看吃的。八千岁家的米店左边是赵家厨房,满汉全席也做的出。米店右边是烧饼店,小生意,专卖草炉烧饼。不管是跟碾米师傅吃晚茶,还是陪客人上茶馆,八千岁一律是两个烧饼,雷打不动,认准了,就照顾小本买卖。平时一日三餐吃自己店里的米,最糙的那种,头糙。菜是青菜豆腐。有时吃肉,小鲫鱼,都是定时定量。吃的是寡淡了点,但照现在的标准看,这正是养生之法啊。怪不得八千岁身体那么结实,翻一遍稻子也不累。
不抽烟,不喝酒,不看戏。喝茶也是没品味,浓浓的酽茶仰起脖子一阵猛灌,解渴就行。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不讲究,穿不讲究,业余爱好也没有,这日子过的太没仪式感了。
别忙下结论,你看八千岁干嘛去了?他转过分开前后的屏门,到后边去看他的骡子去了。他喜欢幽静的暗光,喜欢闻骡子粪的味道,喜欢看骡子撒长长的尿,喜欢看碾子转,喜欢细糠的香,喜欢亲自翻一遍天井里晒的稻子。
这下,总算看出八千岁的可爱了。他爱劳动,文艺一点说,就是不忘初心。他喜欢一个人,文艺一点说,就是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八千岁不是急于发财的挣钱狂人,他生活很单调,人也乏味。他向往的也许是小富即安,尽管米店生意好的不得了,让他大富一场,他也没狂。他还是秉承着自己的坚持----节省,吝啬,稳当。
他喜欢看水蜜桃一般的虞小兰,但绝不会像宋侉子那样在她身上花钱,连叫花子都别想叫他拔一根毛。他也不会给人作保,怕惹官司。所以写了僧道无缘,概不做保,贴在店内,倒也敞亮,少费口舌。
店面租的夏家祠堂。这透着他的精明,一来,环境幽静,契合自己的心性;二来,临河,船只直达店门,省去不少装卸成本。
如果只是这么看八千岁,让他坐上守财奴的交椅,恐怕还小看他了。他喜欢好骡子,为骡子花钱,他舍得。两匹大黑骡子八百现大洋,被他牵回了家。看着它们一圈圈的转碾子,心里头高兴啊。
直到遇到了八舅太爷,他才开了眼。
八舅太爷是啥人?兵痞,跟强盗一个德性。花别人的钱,当然不眨眼,缺钱了就找呗。这回找到八千岁头上了。没有通行证到敌占区卖米,八千岁就这么被八舅太爷定了个通敌大罪。要不咋说爹亲娘亲不如钱亲,这事爹娘可管不了,还得拿钱说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八千岁又回来了。
回来了好,吃口烧饼压压惊吧。
草莽仗义疏财,一般都是疏给了红粉俏佳人。八舅太爷得了钱,八百大洋赠与虞美人六百,剩下二百要办一桌满汉全席。赵家厨房接了活,烧乳猪、叉子烤鸭、八宝鱼翅、鸽蛋燕窝……看的八千岁泪落了几滴。那心里的潜台词是什么,不说各位也猜得到。
八千岁做事向来低调,默不作声的做了两身亲子装,时兴的阴丹士林长袍。换上一看,挺帅,还真是人靠衣装。
儿子小千岁也高兴啊,长这么大,头一回立立正正的。赶紧给爹端了晚饭,俩大烧饼,热乎着呢,没想到八千岁一瞪眼,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看到这,我觉得八千岁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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