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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与牙制葫芦口盖

蝈蝈与牙制葫芦口盖

作者: 李忘邯 | 来源:发表于2020-09-13 21:56 被阅读0次

    (关键词:钱 火锅 活着)

         

    下了晚班儿已是后半夜了,向前走着,橙黄色的灯光一束接一束地打在我脸上。我是打心底里讨厌这光的,它总让我想起故人王老五,想起和他共事时的点点滴滴。回忆本没有什么不好,奈何想起时总是莫名其妙的让我有些想哭,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那感觉像极了有根鱼刺卡在嗓子眼儿里,百爪挠心,却又无可奈何。和别人谈起时,我总喜欢笑称那是专属于我的“平淡生活里的刺”。今夜也不例外,照常的无病呻吟之后,我忽然发觉又快到立冬了,该养蝈蝈了,不由得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把牙制口盖的蝈蝈葫芦。

          我本是不喜虫鸣的,觉得那玩意儿吵闹,可认识了王老五以后则开始有所改善,现在也已成了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了我的阿司匹林。我常常想,之所以会这样主要得归功于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妥。试问,这人得孤单到什么地步才会与一只秋虫作伴呢?

          王老五活着的时候家住北京大茶叶胡同儿,和我家只隔了一条巷子的距离。他住的是大杂院儿,老哥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听同院儿的张大爷说,王老五以前是有过老婆的,后来跟别人跑了。挖墙脚的倒也住的不远,听说就在后海边儿上。按理说老婆跟人跑了王老五应当是追去的,至少也得跟那男人打上一架。可王老五却什么都没做,该干嘛干嘛,该吃吃,该睡睡,唯独多了个养蝈蝈的癖好。当然这都是从张大爷那听来的,大爷们的话水分都多,听一半儿就行了。

          我和王老五认识是因为我俩是同好,都喜欢搞收藏。只是王老五这人收藏涉猎太广,啥都想收,啥都想玩儿,以至于好东西啥也没收到,垃圾倒是囤了一屋子。四邻八舍都觉得他这人怪的很,又没法子让他卷铺盖走人,只得是见面时尽量避开,省的沾染上了晦气。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王老五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了。除我以外,愿意搭理王老五的也就只剩下他自己养的蝈蝈了。那可是他的心肝儿宝贝,若是生人休想见它一面,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没事儿时,王老五喜欢把蝈蝈揣在怀里。当然,不能生揣,放蝈蝈的是一种特制容器,用葫芦制的,像个罐子,王老五特意花了一个月的退休金给他那葫芦罐子配了个牙制口盖,我从未见他出手如此阔绰过。但这应是好事儿,因为那算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王老五喜欢吃涮肉,且只吃用红铜锅涮出来的,还必须得用炭火,他说电磁炉缺点儿嘛,至于缺嘛我感受不出,王老五自己也说不上来,

    “反正不舒坦就对了”

    涮肉的标配自然是白酒,王老五最喜十三块九一瓶的绿标二锅头,他说是因为味儿正,我则更多的认为是他舍不得。王老五那蝈蝈似乎也跟他一个秉性,但凡是进了火锅店便开始叫个不停。一开始我觉得厌烦,可听久了也就习惯了,以至于后来吃火锅时若是听不到它叫唤,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冬天,围着热腾腾的火锅,涮上两盘儿地道的内蒙古肥羊,再抿上一口二锅头,忽得怀中的蝈蝈再那么一叫,用王老五的话说就是

    “诶,这日子,咱不羡那鸳鸯不羡那仙”

    五年前北京城里不让烧碳了,王老五就再也没去吃过涮肉,我想是因为不烧碳的铜锅缺了点儿嘛吧,可就是因为这一点儿嘛,他说宁可不吃,也不能让它坏了这念想。

          他爱蝈蝈胜过爱一切,甚至他自己。买了菜定是第一口先给那蝈蝈吃,若是赶上买的是土豆,芋头,蝈蝈嚼不动,王老五便会先用笼屉将它们焖熟,再切成丁,一块儿一块儿的喂给蝈蝈,它吃罢才轮得到王老五。王老五除了涮肉平时是不吃肉的,主要是因为肉价太贵,他舍不得。但是蝈蝈的面包虫却是不能断的,他是宁可饿了自己也不能亏了那蝈蝈呀。

          王老五这般细心的照料着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可万物皆有一死,该走的终会走,留不住的。蝈蝈又叫百日虫,顾名思义是只能活一百天的,可王老五的寿命可不止这一百来天,所以断舍离就成了王老五的常事。每当一只蝈蝈死去,王老五定会大哭一通,哭的是死去活来,声嘶力竭的。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常常怀疑他是不是真爱这只蝈蝈,还是说爱的只是蝈蝈,亦或者都不是,他是在哭他自己。因为王老五哭爽了后,隔天便会再去鸟市儿买上一只。只要新欢叫的好,王老五就不会再去提起旧爱,因此我常笑骂他是见一个爱一个,活该老婆跟人跑了。他倒也不气,只是自顾自的斗弄着葫芦里的蝈蝈。看着他,我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说他多情,还是说他无情。

          王老五喝酒喜欢喝到微醺,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偶尔也是会酩酊大醉的,醉时便会举着他那宝贝葫芦,红着老脸跟我说

    “小李你记着哈,这虫说话可比人好听多了......

    我那臭婆娘就不如它......

    天天除了和我较之儿,什么他妈的都不会,你说我就好收点东西,能有什么错呢?犯得上吗?

    天天揪着我不放,跟个野男人跑了也是好事。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呀”

          这话在理,直至今日我依旧没能找出王老五究竟错在了哪。是呀,他就好收点儿破烂,也不伤天害理,能有什么错呢?说是这么说,可我看的清楚,巷子里橙黄色的灯光打在他那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王老五分明是红了眼的。他醒酒后还能记事儿,常常跟我说昨夜用他那臭婆娘举例只是偶然,可这所谓的偶然我听他絮叨了十几年。

          王老五走的那天是个星期日,本来说好要带我去廊坊吃顿地道的铜锅涮肉的,在那之前已经叨叨好几日了,也不知他是从哪儿瞎打听来的。为了这顿火锅,王老五硬是两天多没吃饭,他说难得再吃上顿地道的铜锅涮肉,一定得吃欢实了。只是临出门时他那蝈蝈正巧不巧的老死了,王老五顿时就没了兴致。照常买蝈蝈应是隔天再去的,可那天王老五出奇的拧,非说鸟市还没关,要先去买只新的,铜锅也没翅膀,飞不走的。我想这蝈蝈也包含在那“一点”里面吧,可他这一出门就再也没回来。

    听说是让车撞死的

    听说人拉到医院就不行了

    听说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把葫芦

    听说里面空无一物

    一只虫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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