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
——庞德
01
我有超能力，我可以看见别人的想法。
但是这个超能力只能在密闭的空间里面发挥作用。
比如电梯，比如地铁。
我喜欢地铁。
这里面的人都是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像一只被牵引着的还没丢进沸水里面的蚕，直愣愣地挤着，随着人群倒过来又丢过去。视线聚集在手中发光的玩意上，这是最佳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因为不需要思考，因为热媒介总是像一个母亲一样，把嚼碎的食物一勺一勺地喂进孩子的嘴巴。
像一群巨婴，喜怒哀乐全凭直觉。
我更喜欢观察他们。
不小心被踩到了脚，就眉头紧蹙，咒骂几句；
有美丽的姑娘站在身边，则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多吸几口她身上的香水味；
看到别人贵气的穿着，眉毛挑起来，心里细细地算着这一身行头的价格；
闻到别人身上不好闻的味道，奋力挤开，满脸都是见到孔乙己的模样……
你们普通人看到是这些场景，而我可以看到他们脑袋里的东西。
被踩到脚的那个中年妇女，脑子里想着今早起床的时候老头子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想着那个广场舞领舞女人的妖娆身段。
凑到姑娘身旁的小伙子，脑子是姑娘脱光衣服之后的场景。
研判别人身价的姑娘，脑子里自己穿上这些衣服，趾高气昂地走在公司的样子，周围一片艳羡声。
……
人类，真是有趣的一种生物。
02
有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穿着朴素，带着巨大的口罩，站在角落看书，手上是一本VS奈保尔的《大河湾》。
我看到在她身边的几个人，脑子里长出了各种想法。
“我去，装逼是一流的。”一个在玩消消乐姑娘在想。
“这小姑娘有点儿志气。”一个玩着手串的老年人。
“哪一次来着，奥，对，14年上海书展，他来过的。”一位带着眼睛的年轻人。
“简直是清流啊。”一位在看小说的姑娘。
“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身材倒是可以的。”带着耳机听歌的青年。
……
每个人脑袋里的东西都很好玩，比他们那副冷漠的表情来得可爱太多。
最好玩，当然是那个看书姑娘的想法。
“会不会有人在观察我，嗯，今天穿着应该可以的，最好有个帅哥看我，问我要联系方式什么的。哎，那边那个小哥不错，他好像看我了，嗯，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人类真有趣。
03
地铁是一个幽闭的空间，是幻想的催生之地。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面，无法自拔。
那个闭着眼睛小憩的程序员，正在幻想自己游戏通关之后发生的事情：像肖奈一样收获了女神的爱慕，领导也对自己刮目相看。
那个穿着高跟鞋，涂着迪奥999的年轻姑娘，正在幻想一场报复前男友的故事：自己事业有成，变得美丽好看，牵着帅气多金男人的手，目不斜视地从前任身边走过，前任开始百般纠缠，但她依旧不为所动。
那个双手插兜的年轻少年，正在幻想一部热血电影：他踩着滑板，越过高山和河流，来到一座繁华的城市，与那里的巨龙进行三天三夜的斗争，最后凯旋，举国为之雀跃，他的名字被永远地流传……
你们只能看到他们嘴角轻轻的笑意，我却像在看一部一部小说。
你们人类，怎么那么有趣。
04
地铁，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
也像纪录片的胶卷，因为一切都太真实，每个人都是原始的表情。
但是又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内心山洪暴发，大笔一挥把自己变成导演，在所谓的鸿篇巨制里面抒写自己的故事，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
现实给了他们怎么样的压迫，他们就要在幻想里面得到对等的释放。
不言不语之间，嬉笑怒骂早已流过指尖。
下了车，故事终结，回到现实生活，恍如黄粱一梦。
上班下班你就坐地铁
坐地铁你就要坐一号线
佛祖就住在一号线
想见到他你就坐地铁
——《佛祖一号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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