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
"你知道'天国'吗?"
"那是一切善的终点,一切美的归宿。"
晨露初凝,太阳也正稀薄着。远眺天边,一抹红晕旁,几缕烟气在尘世氤氲。光像是被蒙盖了一层布匹,而这布匹在不断变薄,直到这布匹被燃烧殆尽。
"这就是黎明。"
思索片刻,远边村寨却骤然明亮,随即而来的是光纠织成的风,一步步向山边卷来。太阳不必被挡在大地之下,而是冲破险阻,如春笋般,透过稀薄的雾,燃烧着昨日的黑夜。
"它,也在上天堂么……"
少年看罢,转头从山顶一跃而下,气流把他的脸撕得变形,头发也呼啸成一团火焰。
他迅速握紧了拳头,一种液体在手上凝聚,包裹了整个手臂。接触地面的瞬间,他把拳头向地面砸去……
他像是一个橡皮球一样,弹了一下,然后他站了起来。
方才手臂上的液体,也都变成蓝烟消散了。
"我说兄啊,你的灵魂术除了从高空中跳下来,还能有什么作用。"
山下等候多时的少年,眼神清澈地望着,略带嘲讽。
"自然是比不过你的咯,摘个苹果都是如此轻松。"
这个叫暮的少年,以同样的口吻答道
缘起
日家的后代,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名中有"日"字,这足以成为他们所谓的"姓"。族人们可以重名,可以继承父辈的名字,但直系三代间是不能重名的。族中有一个忌讳:"日"是不能做名字的。
无论过了多少代,只要看见名字,就可以想起日家的辉煌。而日的不动在此,永生在此,永恒在此。
旭与暮是孪生子,可日家正是皇家,是世代加官晋爵的家族。两人自幼就无心从政,七岁那年,两人就背井离乡,寻求着祖先的踪迹。他登上过天国,造福过无数人,为人们带来光明的前途。
"日",便是祖先的大名
两人曾周转多国,参拜过灾厄女王的王宫,站在过古灵人的头上;见识过南境的凶险,抵达过黑森林中央……无数次的冒险,无数次的跌倒,又无数次的起身,环顾四周却无人依靠,而大步向前走去。
匆匆忙忙,风餐露宿,转眼七年已过,岁月蹉跎。
稚嫩的孩童长成了少年,弱小的两人变得强大,而如今,他们早已沿着先祖的轨迹,继续迈出下一步。
上天堂,便是他们热烈的渴望。
"如果天堂就在天上,那就跳上去好了,没有什么困难的,对吧兄。"
旭反复比量着天边,又看了看升起的太阳。
"有些人的灵魂术是可以飞的,但我们不是。你的灵魂术是创造凝胶,我的灵魂术是控制力。"
"就像这样。"
旭用力朝暮打了一拳,而暮熟练地接下了。随后,旭用另一只手向前推,本来平衡的两只手,却因为力的改变,而向一边倒去——暮的手无论如何都抵不住,两人用相同的力气,可却被转化,变成了一边七分,一边三分。
这就是把等同的力,分割成两种不等的效果的能力。
之前他们想过一个办法:暮凝聚一个凝胶球,然后在地面不断弹,而旭在凝胶球触地时使用能力,让凝胶球触地的反作用力增大。而这个方法非但不成功,还给两人带来了脑震荡后遗症。
他们反复研究了一年有余,还是没能找到活着登上天国的方法。
"是肉体……"
暮的眼中只能看见惊恐和绝望。
"阻挠我们上天堂的,原来是肉体……"
限制着每个人,每个生物的,从来都只有肉体罢了。
暮从柜子里掏出曾经的斗笠,风尘仆仆,落满了灰尘,还有虫子在缝隙间;旭拿出了一个包裹,里面除了那些小时候捡的石头,空无一物。暮戴上斗笠,踏着无奈的双腿;旭背起行囊,望着天边的落日。两人静默着,没有说 一句话,只是走着,向着希望走着。
求知
日族都很短命,男人活不过三十岁,而兄弟二人是特例中的特例,他们甚至连二十都活不到。暮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老了,眼神变得昏花,肌肉也萎缩退化起来,甚至思维也变得迟缓了。
旭那年受邀来到皇宫,女王传授他至高的法术,赏赐他黄金万两,可旭不过是浪人,眼中的金银都与尘土无异,自然没有接受。二人在研究生命与灵魂术间的关系时,意外窥见了暮的灵魂脉络:一团火焰,燃烧到了最旺盛的时候,突然熄灭了,又转瞬成为金色的光芒。
女王告诉了他这个真相
可旭却一直瞒着暮,他总认为暮承担不了这一切,他会被击垮。可如今,昏花的双眼,老去的神经,突然增多的皱纹,都在揭露这个真相。但在自己老去之前,他们仍想完成毕生所愿,那便是上天堂,追寻先祖的脚步。
三个月,二人再次踏入了这片土地。
曾经革命刚刚结束,到处残垣断壁的国度不见了,在女王的带领下,这里愈发繁荣。有轰轰做鸣的工厂,有车水马龙的大街。路边到处都洋溢着笑容,孩子们得到了平等对待,也有了更多选择权,少了一些义务。摔倒了会有好人来扶,难过了会有朋友来安慰。望向楼顶天台,人很多,但没有人会怀疑,没有人会担心,没有人会恐慌。因为他们除了看看风景,晒晒衣服,还能做什么呢?
暮笑了,因为再也没有人要与家人决裂,才能获得精神自由。
穿过人群拥挤的街道,走上螺旋的石阶,登上山顶的皇宫。隔了五年,当再踏上这里,有的只是无限的回忆。暮把斗笠摘下,两人站在皇宫外,静静地等待。
不出半分,皇宫的所有戒备通通解除,士兵们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两人依旧静静地走着,叩响了皇宫的大门。本以为女王本人会来迎接,可出来的却只是一个侍从。
二人跟着他走到了一处房间。整个房间像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室,有着炼金用的坩埚、铁砧,有着打铁用的熔炉,还有这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上了一个扭曲的,好像松果似的锁。
他们感觉到身后一阵风,随即空间上就裂开了一个洞。暮一脸平静地看着,可旭感到无比诧异,刚要去攻击,可出来的却是灾厄女王。
"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女王站直身体,露出了和那时一样的微笑。
"做个假设,假如把我的灵魂从我的身体抽出来,放到另一个容器里,'我'还是我吗?"
"自然。"
旭的眼中是无比的纯真,无比的清澈。他没有一丝惧怕。暮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我要让灵魂进入物体,可不可以让物体保持原样,不成人形?"
"可以。只要用封印术。"
"万一这个物品坏了,这个灵魂是不是就没了?"
"当然,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
女王没有了方才的慈祥,声音变得高冷恶毒。
"兄啊……"
"嗯?"
"这回,我们不能一起了。"
暮的身体颤抖了,斗笠轻轻飘落在地上。斗笠下的脸像是一个中年人,完全不是十四岁少年的模样。
"如果把你做成图腾,我就可以把你带到天堂,用我们之前的方法。"
"不,不能这样,这样你的脑袋会被搅匀,脊柱会被……"
"该上天堂的只有你!"
旭的吼声震慑住了暮,他欲言又止,不知何时眼中就充盈了泪。
"我们能变得这么强大,能歼灭无数强敌,可如今…如今你连你的弟弟都扔不下。"
旭的声音变得颤抖,他无法直视暮,不愿看他抛下自己,自私的模样,也不想看到他的留恋与不舍
暮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斗笠,掸了掸灰,又戴在了头上。他长吸一口气,又沧桑的叹出去。
"你是说,扔下你很简单,比变强大要简单的多…是吗……"
旭呆滞在原地,说不出话。他思考不了这句话,也接受不了这句话。
"从来向往天堂的,要揭露真相的,一直都是你啊,旭。"
"抛下我。"
"兄……"
登天
应他愿望,女王将暮制作成了图腾。暮的肉体从此便痴傻呆滞,只留存着一些生理本能,那顶斗笠,无论怎么去安放,始终都戴不稳。
在告别了女王之后,旭戴着哥哥的斗笠,拿着哥哥化成的图腾,朝着那处高山上奔去。
一天,一夜,二天,二夜,三天,三夜……他马不停蹄,从不停歇。累便看看天上的星辰,渴便远眺天边的高山。他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直到世界的边缘,直到同天高的山峰,在眼前再度出现。
放眼望去,山顶覆了一层雪白,如一道白光,透破迷雾,向远处散去。山腰间有白雾漂浮着,延绵着,山脚下依旧是那条小溪,那片村落。
他一步步地登上了山,由苍峰至绝壁,由鸟鸣到森涛,直至最后,白雾四处,如浪花,如丝绸。
原来顶峰,真的能隔绝尘世的浮云……
顷刻间的感悟,却使那图腾散发出光芒,涌出凝胶,化作浑圆的宝珠。旭伸出手,它便立刻颤动起来,阵阵声波肉眼可见,早已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这是……暮的。"
旭从腰间最后一次拔出了刀,横了过来,用刀面朝岩石砸去,果不其然,刀刃碎成了渣,由山顶向云雾散落而去,手中空有断刃,却是如此满足。
他跳上那团凝胶,突然坚定地伸出手,与地面接触的那部分,像是被地面打了出去,高高飞起。气流如剑刃般席卷着身旁,衣衫也逐渐破损,可旭仍然紧握手中图腾。
天空洋溢着红色的光芒,洒在地上的尽是勇气与希望。
一次,再一次……旭不断使用灵魂术,凝胶团也越来越高,越跳越快。逐渐地,他的口中狂吐鲜血,眼眶里的血也止不住。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不知为何,自己却仍能感觉到,哥哥的凝胶即将触地。直到感受不到光的地方,他全身上下都摇了个稀烂,骨折脱臼的手再也抬不起来,脊柱断裂后也根本没有知觉。
直到远处骤然闪出一阵光芒……
最后一次,凝胶弹射。
直至天国……
……
当他睁开眼,以为自己即将逝去之时,却发觉手中仍有知觉。
手中图腾早已失去光芒,一旁却多了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型怪物。
“人真是奇妙啊,旭,那是不死图腾,你的哥哥瞒了你多久…”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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