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先生是合并到我们学校的那所中学的校长。合并是我初三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常会在学校里看见他。印象里，他高高瘦瘦的，穿着深灰色的衬衫，戴着眼镜，一副很和气斯文的样子。

      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联系。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他好像姓张。其他的，除了自我感觉他看上去和其他的老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同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我和他最近的接触应该要算是他给我们代课的那回。那个星期里，是他给我们上语文课的。他讲课时语速缓缓的，显得很从容。他的语调，淡淡的让人觉得很平静。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贫乏无力，只是有如流水一样静静流淌着。他不多讲什么，却讲的很细致。

      只是，这个老师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在课前课后的那片刻时间里，他总是要很庄重的向我们行一个90度的鞠躬礼。这似乎也恰恰印证了我先前觉得他的不同。

       他代课的第一堂课时，我的内心里觉得他的这种行为很有趣。其他的同学应该也是像我一样想的。因为我听到了暗暗的笑声和窃窃私语。在那之前，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在那之后，我也再没遇见过这样的情景。也许是这样的缘故，这段经历对我而言总是有一些特别。

      在后来的课上，我和同学们都学着回以一个那样庄重的鞠躬。很久之后，我才恍然到自己曾见到这个自誉为礼仪之邦的国度里少见的礼仪。

       到了现在，我早已忘了他当初讲过的课。只是清楚的记得他上课从不用幻灯片。他都是拿着课本讲完一课的。他那样一直的讲着，我们却并不觉得无聊。想来有些奇怪，到后来我才明白，虽然他的语调里像是没有什么情感，但是他的语言里却有。他仔细品读完文章的见解，他旁批下的一字一句，我们是可以听得出来的。

      在后来的岁月里，当我遇到另一些只会念PPT上很空洞的课的老师时，我总会想起那位代课老师。我想，他的内心里应该是有一种我们如今已很少见的超然。所以，他才能够在这个浮躁着信息泛滥的时代里不为所动的自顾用心着。

      我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灌输给我所谓“读书人”常常是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这样的概念虽然不那么准确，但我的意识里却觉得那位曾给我上过课的代课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读书人。想到当今人们所说的“匠人精神”，我觉得那位老师就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教书匠。

       那位老师身上似乎有一种民国时代的气质，有一段时间里我总是错觉以为他是从民国来给我们上课的。如同人们把诸如杨绛、白先勇等知性的从容的知识分子敬称为先生那样。我想，那位老师也同样可以称之为先生。

       一位代课的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