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被外公外婆带大到8岁回到父母身边,打从记事起父亲就是疏远、不亲近的。印象中他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兴致上来了吹一曲笛子。说话喜欢随意调侃,知识面广,但脾气坏,从来学不会如何和自己的两个女儿沟通,直到笑笑出生。他把我和妹妹从未曾感受过的亲密统统给了外孙女,我说他修炼了半辈子的随心随性大法,现在是打算认真体验重新养一回女儿。那时候家里两个姑娘,妹妹内向我叛逆,所以拳头从来都是落在我身上。一直到初一,有一次我奋起反击哭着撂下一句:这么大了你还打我。然后躲到外婆家半月不肯回去。自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但直到大学毕业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紧张。
爷爷是国民党官员,49年前去了对岸安顿好后回杭州打算接上妻儿,奶奶说你要走我就去居委会告你。直到现在97岁的奶奶还在后悔。那个年月三天两头被抄家,父亲家6兄妹无一不是谨小慎微的个性。他们这一代,最好的年华都被放逐到“广阔天地”中去“忆苦思甜”。17岁的父亲夜夜在临安农村的老乡柴房,周遭阒静无声,一度患上抑郁症。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我工作以后,家里逐渐宽裕,气氛慢慢融洽。第一次与父亲尝试平等对话,他就像在爆隔壁老张家的那些糗事。那时刚刚看完《平凡的世界》,我一边踯躅于梦想与未来,一边思考着尊严与公平。“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者实现。”平凡而平庸的父辈们几乎是最后继承传统的一代人,他们大多不善言辞,不会对子女表达自己的感情,大多数父母一贯扮演家长的角色让自己威严有余,没有对孩子说过我爱你,不会尝试用拥抱来化解隔阂。但也是这一代,骨子里认可为了儿孙可以无视自己的委屈放弃一切理想。
我的父亲,或者说我们的父辈们,成长在那样的年代,经历了那样的岁月磨砺,所有的智慧都用来算计怎么让每个月工资刚刚可以够所有的家用,如何才能改善家人的生活。计划经济的时代,再有才华也只能和有限的收入锱铢必较,还要默默承受一轮又一轮的政治斗争。生存,是他们这辈大部分人最大的诉求,胼手胝足的过,终日碌碌的活。能分出多少心来亲自教会孩子洞悉这个世界呢?
我默默在心里与父亲达成和解。即便我暗暗想以后要找的那一半最好不要是父亲那样的,要脾气和顺讲道理,处理问题不能总是简单粗暴,不能动辄打孩子。即便在每个阶段的感情相处中总试图通过对话来缓解矛盾,不可否认总有一些童年遭遇在不经意间让我害怕会用到对抗和冲突来解决分歧,于我这样的急脾气真不知道算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影响……
时光轮回到现在,父亲似乎把缺失在我和妹妹身上的关注、宠溺一股脑补偿在笑笑身上。小的时候我总是不解为什么父母不离婚,现在我却经常劝母亲别对父亲管太多,只要健康在一切都好说。年轻其实是一个中性词,它代表着很多缺点:缺乏经验、少不更事、容易冲动。但是也有很多优点,其中之一就是有大把的时间去遗忘那些不该记住的事情。
晚餐时看着父亲温柔地哄着笑笑,肆意地开开玩笑仿佛生命有自我纠错的功能,现在该我陪着你一起分享成长的烦恼和喜悦了。
Happy father’s day D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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