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第一周,你能写出一本关于它的书,呆了一个月后,你能写出一篇关于它的游记,当你在这里呆够一年后,你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为什么?是新鲜感给你带来的冲击导致的表达欲望最强烈。
而我恰恰相反。
如果我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描绘它;当我渐渐熟悉,我就能写出关于它的一篇游记;而当我在这个城市呆得足够久,就会有种故乡的感觉,那时,我想我就能写出关于它的一本书了:关于它的历史,关于它的未来,关于它的文化,关于它的人民。
这是我第二次来武汉。
上个月来的时候,正值樱花绽放。工作比较忙,也没有赏花的心情,所以基本上每天就是酒店和单位两点一线。这次来,樱花已经谢了,不过却对这个城市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武汉最有名的地标是黄鹤楼。
关于黄鹤楼,有很多美丽的传说和诗篇。
据《江夏县志》所说,从前有位姓辛的人,卖酒为业。有一天,来了一位身材魁伟,但衣着褴褛的客人,神色从容地问辛氏:“可以给我一杯酒喝吗?”辛氏不因对方衣着褴褛而有所怠慢,急忙盛了一大杯酒奉上。如此过了半年,辛氏并不因为这位客人付不出酒钱而显露厌倦的神色,依然每天请这位客人喝酒。有一天客人告诉辛氏说:“我欠了你很多酒钱,没有办法还你。”于是从篮子里拿出橘子皮,画了一只鹤在墙上,因为橘皮是黄色的,所画鹤也呈黄色。座中人只要拍手歌唱,墙上的黄鹤便会随着歌声,合着节拍,蹁跹起舞,酒店里的客人看到这种奇妙的事都付钱观赏。
如此过了十年多,辛氏累积了很多财富。有一天那位衣着褴褛的客人又飘然来到酒店,辛氏上前致谢说,我愿意供养您,满足您的一切需求。客人笑着回答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而来呢?接着便取出笛子吹了几首曲子,没多久,只见朵朵白云自空而下,画上的黄鹤随着白云飞到客人面前,客人便跨上鹤背,乘着白云飞上天去了,辛氏为了感谢及纪念这位客人,便用十年赚下的银两在黄鹄矶上修建了一座楼阁。起初人们称之为“辛氏楼”。后来便称为“黄鹤楼”。
还记得李白写了两首有关黄鹤楼的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唐代诗人崔颢所写的这首众所周知的七言律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只可惜,这次依然没有去黄鹤楼,没有欣赏成“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的烟波壮阔,人生总免不了一丝遗憾。
这次住的依然是老地方:大武汉1911添雅酒店。
今年是建党100周年,也是武昌首义110周年。在1911年的10月,枪炮声惊醒了沉睡的夜。这是辛亥革命的开始,也是清王朝统治的终结。
所以说,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是有传承的。
以前很喜欢读作家池莉的书,她写了很多关于武汉的人间烟火,紫陌红尘,烦恼人生。
还记得有篇文章,标题是“武汉的夏天,热得跟妖精”,很形象。在文中,她写道:
武汉这个城市,最好是从空中接近它。武汉的地理位置最优越的一点,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它在中国的中部。
所以,无论你从世界的哪个方向飞来,在此之前,你肯定已经厌倦或者说熟视无睹了这样一些地面景色:
连绵的山川,连绵的沙漠,连绵的黄土,连绵的大海,连绵的平原,连绵的现代化棚式厂房与连绵的高楼大厦。
好了。武汉到了。土地开始波浪一般起伏,植被的绿色在光照之下深浅不一,错落有致。道路从空中看上去不是道路,是丝带。丝带委婉舒展,好似被微风轻吹而成,原来它们是因水系纵横而婀娜逶迤。
在绿色的土地和委婉的道路之间,全部都是水。大大小小的湖泊,长长短短的河流,安安静静的水——在天空的视线里,雄浑的长江也是安静的。
再近一点,水面闪光了,绿色植被具体到大树或者芦苇了。再近一点,看见湖畔的老牛和远处不太显眼的楼群了。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决不呆板决不枯燥的城市,一个具有散漫之美的城市,一个颇有野趣意境的城市,一个侥幸没有完全变成暴发户嘴脸的城市。
水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没有水的城市总显得生机不足。从这个角度来说,上天给武汉赋予了太多的灵性,这座城市不缺水,一条长江把武汉切割成了武汉三镇,即便这样,在中心城区还有一个秀美的东湖在滋养着这座城市,上天真是很厚待这个地方。
我们住的附近就有一个后襄河公园。
清晨的公园是静谧的,只有少许的人在晨练。
旁边就是武汉博物馆。
上次抽空游览了博物馆,学习了一下武汉的历史。
武汉被称为“九省通衢”。谈到“九省通衢”,很多人认为是晚清名臣张之洞在上奏筹建夏口厅时,首提汉口乃“九省通衢”,想来也是因为张老凭一人之力改变了武汉这座城市的命运,毕竟黄鹤楼的东门上悬挂着抱冰老人的对联“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今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亚欧遥”。其实呢,历史上第一次提到武汉为“九省通衢之地”的是顺治年间,顺治皇帝的老师,汉地学者熊伯龙先生,而后在乾隆年间修编的《大清一统志》里也称“汉镇适当五达之衢”。
究其原因,最开始应该指的是武汉的江汉朝宗,其水汤汤。古时,从武汉循长江水道行进,可西上至巴蜀,东下到吴越,向北溯汉水而至豫陕,经洞庭湖南达湘桂。东汉时期蔡邕便发现其“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坂,下接江湖”的优越地理条件,认为是“导致运货,贸迁有无”的理想市场。宋代,武昌已有“市邑雄富”的美誉,至明末清初,汉口跻身全国四大名镇之列。康熙年间,三镇已成为“楚中第一繁盛处”。历来,武汉是长江中游最大的物资集散地、商业贸易中心,加之得水独厚,得中独厚,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故为华中重镇。1861年不平等条约的签订,汉口开埠,江海直航;随后京汉、粤汉铁路的铺设,更使武汉四通八达。
《吕氏春秋》曰: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武汉就是一座中国人文和经济命脉地图上的开元之位,早在三国时期,司马懿便称武汉一地为长江之“心喉”。今日,我们翻开地图,找好武汉的位置,您会发现武汉北上北京距离1100多公里,南下广州距离1000公里,东至上海800多公里,西去成都距离1200公里,以武汉为圆心,以1200公里为半径,可以囊括经济发展迅速的所有大中城市。在古代,这就是咽喉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在现今,这就是经济命脉。也难怪武昌首义成功时,孙中山先生惊叹:“武汉一呼,四方响应”。
易中天先生在《读城记》中谈到“九省通衢”的武汉确实占尽地利,东去江浙,南下广州,不难走向世界;北上太原,西入川滇,亦可躲避国难。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制内御外,都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我们住的酒店北边不远就是汉口火车站。
到了夜晚,武汉才仿佛揭开了她的面纱。
武汉这个城市是个对立却又统一的地方。
一方面,武汉是时尚之都和繁华之都,武汉广场、世贸中心、国际广场、万达广场等这些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商业中心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大城市的骄傲和气派。
这是在万达广场的小鹏专卖店,最新款的小鹏P7。
这是不远处融创的玖玺台售楼处,匠心且奢华。
可另一方面,它又不像国内一些大城市透着清高和孤傲,在武汉街头随处可见小饭馆、小商店,市井气息浓郁,生活便利。
贵族化和平民化在这里相得益彰,平衡得体。
一方面,武汉有着傲娇的历史沉淀,有屈原、黄鹤楼、农耕文化的发祥、辛亥革命、中国最早现代工业的发达地区、湖北省博物馆......
另一方面,武汉有着国内发达城市同步的现代商业氛围,有等同于改革开放的符号一样的汉正街......
历史与现代交相辉映,两翼齐飞。
如果用一个词描述武汉的夜晚,我想“江湖”这个词最合适。
武汉这个地方有趣,其实中国古典的传统文化在这里是最悠久的,高山流水今还在,黄鹤楼也是稳稳矗立在那儿。但是这地方也特别容易忘记过去,把琴台不当回事情;把龟蛇二山也不当回事情;把租界那么多漂亮洋楼也不当回事情;连把汉口这个举世闻名的地区称号,也不当回事情。“汉口”居然被现政府的地名办,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丢失了也不打紧,全市人民都知道照样这么叫。
作为一个异乡人,我一直以为住在汉口区,旁边明明是汉口火车站嘛。偶尔才发现,地图上只标注着江汉区。遇事不明问百度,为何现在没有汉口区?
市民政局详细解释了原因——1931年改为汉口市,1938年10月—1945年9月武汉沦陷,1945年复为汉口市,1949年6月成为武汉市辖区汉口区,1952年由中央人民委员会第19次会议决定,全市各区改以地名命名,武汉城区政区名称为江岸、江汉、硚口、汉阳、武昌,由此原汉口区拆分为江岸、江汉、硚口3个行政区。
于是,汉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联想起一年前,这座城市人民为了抗击突如其来的疫情做成了巨大的牺牲,如今,这座城市恢复了以往的活力,除了一些店铺门脸还挂着出租的牌子,隐约让人联想到这座城市历经的艰辛。可我总觉得,有些人,有些事,不应该就这么被遗忘。也许是为了有意淡化,可堂堂大武汉,不应该是遗忘之城啊。
常言说:世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我喜欢在这个初夏的夜晚,在临街的小店吃一碗又麻又辣的热干面,喝上一瓶凉津津的啤酒,再来上一个刚炸好的面窝。看形形色色的人们来来往往,感觉生活真实且美好。
马上就要到武汉的盛夏了,武汉是传说中的中国四大火炉之一。关于武汉的盛夏,池莉是这么描述的:
武汉最著名的,大约是夏天的热。是的,武汉的夏天的确是非常炎热。热得没有道理,没有规律,非常任性,又不屈不挠,热得跟妖精一样。
武汉的盛夏真是有点妖精,正因为有了它,其他的季节就分外鲜明了。一立秋,后半夜就凉了,虫鸣就细了,桂花就香了。冬天就格外寒冷了。春节也就可以围炉喝酒了。白雪之后的春天也就来得格外喜人了。
我想我与这个城市,酷似狗与狗窝的关系。这是我的一个老窝了,多年来,我在这窝里扒拉,嗅嗅,转圈,睡觉,做梦和哭泣。我习惯了。我与它气场匀和了。光凭气息和声音,我就知道自己不是陌生人,于是就容易安心。不过,谁又不心存流浪的幻想呢?明天我就启程去远方了。
也许,很多人已经习以为常的地方,却是另外一些人的远方。武汉,它没有北京那么政治,那么先锋,那么霸道;也没有上海那么时尚,那么经济,那么自恋;更不像江南那一片土地,千百年积淀下来的江南文化,阴魂不散,谁走了进去,出来的都还是那副绵软的腔调,辛辛苦苦挣扎出一些文字来,却还是倚靠着江南文化在撒娇。
有句俗语: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
武汉这地方就是这么江湖,散漫,任性,侠义,火气大,兵气重,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千人千面,五湖四海。
那么武汉,这座凡尘之城,以后会是我的远方吗?
部分文字引用于:
池莉:《武汉的夏天,热得跟妖精》
互联网:《武汉印象:一座凡尘中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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