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大半生当中，尽管不是很富裕，但在花钱方面，向来都是很大方。没钱了，随手转借，信手拿来，或卯粮寅吃，很少为钱过分发愁过。但这些年，大不相同了，借钱是件很头疼的事。在上个月，因为用钱地方过多，导致手头紧张，向几个同事开了口，弱弱地表达了借钱之意，结果很尴尬，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遭遇了此次难堪的处境，让我想起了30年前的一件事。那是1989年夏季，暑假没有回家，打算在学校勤工俭学挣钱。因为在7月初，刚刚结束了春季发起的学生dong luan，学校于中旬开始放假。由于种种原因，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活动。我们班刚好有4人参加，我们宿舍3人，还有1人是上海本地人。
说是勤工俭学，其实就是每天去滨海影剧院附近的工商局报个道，然后在街边的马路上，任意找个阴凉地打扑克。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并未给我们安排任何工作。整整打了近30天牌，没有一丝“勤工”，但工商局给我们每人开了65元工资。想起来，也是很美的事情。
于是，在开学前一周，我们4人组织去舟山普陀山游玩。记得那时的普陀山，还没有开发，游客很少。买了门票，按照门票的导游图，顶着烈日，我们走遍了整个山的角角落落，每个寺庙都不放过，一路欢笑一路歌，除了虔诚烧香，就是磕头拜佛，祈求佛菩萨保佑的事足足有一箩筐。
回来的时候，在宁波坐的火车。当时，宁波火车站刚刚新建落成，比上海火车站都要大气，宽阔，干净。坐了一夜的硬座，火车第二天早上准时到达上海站。在市区，我们4人分了手。分手前，摸摸我的口袋，只有几个钢镚，数了数，共计1毛2分钱。碍于脸面和羞怯的我，没敢向他们开口提钱的事。
在那时，还没有电话，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只有靠信件。情急之下，我想起了上中学时，我家邻居的孩子，他在上海机械学院就读，因同在上海，还通过几次信。此时，已是8月底，算日子，也该秋季新学期报道上学了。于是，我就询问当地人，去上海机械学院坐几路车？多少钱？在哪一站下车？找到车站后，看了站牌，并数了一下站次，发现该线路是当时上海市区最长的线路，全程共1毛3分钱，。
怀着忐忑的心，我挤上了公交车。在汽车走稳后，一个女售票员便吃力地穿行于乘客之间，大声喊道：“买票，买票，让一让，买票。”走到我跟前时，我小心地掏出了仅有的1毛2分钱，反手倒进售票员手中。她问：“去哪里？”我悄声答道：“去上海机械学院，灯花路站。”她大声叫到：“票价1毛3。”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就微微地说：“那就灯花路前一站下。”她仍然吼道：“前一站还是1毛3！”我的脸烧的通红，已无暇顾及乘客的反映，低头无语……
也许是她看出了我的窘迫，也许买票的人太多，她没有再追问钱的事。公交车到了灯花路站的前一站，我自觉地下了车，一身轻松，又走了一站路，去找我的邻家同学。到了学校，经过打问，我找到了他所在的系，所住的宿舍。刚好他提前3天到校，已开始在教室上课，准备补考。找到上课的教室，待下课铃响起后，他给了宿舍及抽屉的钥匙，简单描述了食堂的位置。
我如获至宝，径直到宿舍取了饭票，去食堂打了一盆白米稀饭，四个包子，而后昏昏睡去。中午下课后，在校外餐馆，他点了3个菜，请我美美搓了一顿，还借了20元。然后，相互告别，我买了2元5毛的小火车票，返校。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公交车是5站1分。
开学后，我及时给他还了钱，那是救命的20元钱。我先于邻家同学毕业一年，工作后曾收到他借钱的信件，我二话不说，寄了50元，至今都没有要他还。
我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有后怕的感觉。同时，内心充满了对那位公交售票员的感激，感谢她看出并宽恕了我的窘迫。如果她执意要让我把票钱补齐呢？我该如何？也感谢我的邻家同学，慷慨解囊，危难之时，解救了我。如果当时他还没有开学，怎么办？既是开学了，又找不到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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