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古老而又新奇的城市,一条十多米宽的马路把这块地方分成了两片不同的居住地,马路以东是几十层高的花园式小区,马路以西是又脏又乱的城中村,至于房子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房东们为了多收取房租,巴掌大的一块地方都要隔出一间房子来,而且无论当初建房时的地基是否牢固,只是一口气往高处加盖楼层,一层,两层,像雨后春笋,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我就住在临街的一幢五层小楼上,还是最高一层。这五楼冬天寒风凛冽,夏天热气灼人。我常常自我安慰,住的高看的远,其他的就不要顾及了。而且这最高一层光线很好,很适合独居。我常以“阳光满屋”自夸,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尽管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左邻右舍谁都不认识,也很少和谁答话,房东呢,有其它房产,也只是收房租时来一次。因而,我称自己为“孤家寡人”。也落得无拘无束,清闲自在。
五楼的房客换的很勤,隔三差五就有人搬走,时不时也有人搬来。以至于大家互不认识,最后那间房子住的是男的,那间房子住的是女的,那个房子住人没住人都不知道了。真有点“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邻里之间互不干扰的日子。不过,有时候,一个人闲的无聊,也喜欢在楼道踱步,偶尔也观察一下五楼常住的几家人。
整整一层楼,一共十二间房,我住五号,引起我注意的是九号一对小夫妻,他们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男的大概一米六五不到。女的呢,大概只有一米五把!夫妻俩都小鼻子小眼,却也耐看,住了这八九个月的时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孩子,从他们俩讲话的口音可以听出,他们大概是远郊的农民。
从上学到上班,工薪一族的夫妻,农民一族的夫妻见的多了,其中很多夫妻之间有时候爱的死去活来,有时候恨的吹胡子瞪眼,甚至拳打脚踢。对这些或爱或恨的情景,看的多了也见怪不怪了。但对这对小夫妻,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爱情或者夫妻情,看的久了,我觉得他们之间的爱很平淡,却很悠长,言语虽少,也不乏情趣。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下班回来,楼上只有我和九号那一对小夫妻,我正准备做饭,突然停电,楼上一片漆黑,只从楼道的窗口透进来几点路灯光。无奈之下,我爬在楼道的窗边看外面的大街,看的我脖子都酸了,回过头来,却看到了九号那对小夫妻,很显然,停电之前妻子在洗衣服。停电后,丈夫打着手机灯为妻子照明收拾那些肥皂之类的东西,丈夫一直跟在妻子身后不断的摁手机,几乎寸步不离,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楼道里安静极了,我站在自己的门口,看着他们小夫妻沉默无语却配合的如此默契,借着他们的手机微弱的光,我看见他们的神色是那样的平静,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我想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嫌丈夫出来进去的碍手碍脚,因为丈夫完全可以站在门的拐角处不动,只移动手机就可以了,而他们不那样做,也许在他们的心中,丈夫紧紧的跟着妻子,在着黑暗而有寒冷的冬夜,是一种关怀,是一丝温暖。他们无语,而他们却实实在在的把彼此放在心里,把爱融入自己的行动里。
以前总以为“绅士”这个词只会在英国的大部头小说里出现,而自从那对小夫妻住在我们五楼,我才知道“绅”不光是那些富人,那些贵族的代名词,它也可以为一个平凡人所拥有。
我住的这幢楼的楼梯窄且黑,差不多只容一个人上下,每次只要看到有人下来,那个小丈夫都会等你下来之后自己才行走;楼道上只有一个水池,如果你和他同时要用水,他必定会让你先用水,而自己站在一边等待。
爱美,是女人最大的天性。一个周末,闲来无事,我站在门口吹风,无意间看见九号那个小妻子穿了一件牛仔裙,她站在镜子前左顾右盼,让坐在床上的丈夫看,那小丈夫也是不言不语,只咧开嘴笑,妻子慎怒,撒娇似的瞪了丈夫一眼。过了不几分钟,他们相跟着出门去了。看着那小妻子穿牛仔裙的背影,我猜测:也许他们是去公园游玩,也许,他们是去超市购物,也许他们只是出门走走。我甚至跑到楼梯窗口,俯下身子看他们出了大门,走到街上,混入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最后不见了。我想,在这大千世界中他们只是沧海一粟,但他们是幸福的,对他们而言,这就足够了。
前天,那小丈夫在水池边洗热水瓶,我过去接水,不经意间竟瞥见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是残缺的,我吃了一惊,端着水盆的手颤了一下,才发现水早已从盆中溢了出来,我匆忙的关了水龙头,回到房间。我觉得自己的头脑有点乱,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使他的手成了那样,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伤残。此时,我想到了断臂的维纳斯。
妻子恋着她的丈夫,丈夫爱着他的妻子,这小夫妻,这平平淡淡却幸福的一对,尽管他们无权无势,尽管他们不曾富豪,尽管他们的身体上有着些许残缺,但心中有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对小夫妻,住在逼仄的筒子楼里,过着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他们自得其乐。他们没有夫荣妇贵,没有郎才女貌,没有夫唱妇随,可他们过的恬淡自然,真诚久远。从这里,我看到:爱,有时候和财富无关,和权势无关,和长相无关;爱,和心态有关,和品质有关,和涵养有关。
“平平淡淡才是真”。这是古训,这对小夫妻一次又一次的见证着这句话。心中有家,心中有爱,哪怕是贫夫贱妻又如何?就是他们生活的无声无息,谁又能说他们的爱不惊天动地;就是没有人看见他们的爱,我相信,这种爱,在这对小夫妻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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