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独自行走在大街上。
天空是灰色的，显得一切都有些阴沉。
人们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走着各自的路。
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脚步声在空气中漾开，随即被嘈杂的车声和人声所淹没，四周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气氛。
这是回家的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可他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放慢脚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街道两旁的店铺、往来的人群、滚滚的车流，店铺里播放的各种音乐和宣传、近处人们讨价还价和聊天的声音、偶尔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一切都似乎和往常一样。
他摇了摇头，心想，是自己太多疑，还是周围这看似平静的一切，本来就隐藏着些什么，只是平时并没有发现罢了。
他继续往前走着，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时正是红灯，他看着对面的交通指示灯，静静地倒数着，等待绿灯亮起。
旁边有几个人也跟他一样在等绿灯，他的左边是一位老人，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山装，似乎有些急切，不自觉地往马路中间靠，想快一点走过去。
他的右边是一个身穿浅蓝T恤牛仔短裤的女孩，留着一头短发，五官精致。
她戴着耳塞，目视前方，好像在看着什么，但从她身体有节奏的轻微摆动来看，她应该只是在听音乐。
不知道她在听什么，但是看着她，他感到自己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当人行道的绿灯终于亮起，他们一行人便纷纷向对面走去。
他左边那个老人一马当先，拔腿就走。他正想提醒一下那个听音乐的女孩，却发现她的反应比他还快，已经开始向对面走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眼看就快到马路对面了，右边突然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他一惊，连忙扭头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猛地冲了过来，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辆摩托车。
他感觉脑中嗡的一声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强忍着身上泛起的无力感，拼尽全力向后退去，并伸出手去推开他右边那个女孩。
那女孩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并向她的左后方闪躲，却正好被他伸过去的手拌得失去了平衡，两个人一下子都跌到了地上。
他还来不及懊恼，那摩托车就刷的一声从他面前窜了过去，将他左边那个老人撞飞了。
摩托车向一侧倒下了，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拖出了一串火星，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焦痕。
他目瞪口呆，感到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老人的胸膛右侧被撞得瘪了下去，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股血液从口中喷了出来，在空中飘散。
然后，老人像一个沙袋一样被大力抛起，划过一个短促的抛物线，撞在了旁边一辆汽车的前窗玻璃上，在上面拖出一条醒目的红线后，才滑到了地上。
他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当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只觉得全身发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被老人撞到的汽车打开前窗，坐在汽车驾驶位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衬衫，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从车上走了下来。从副驾驶一侧的车窗里，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来，皱着眉头说了句：“别多管闲事。”
中年男人淡淡地应了声，走到车前瞥了几眼。
男人该是见惯了大场面，没有丝毫慌乱，抬眼环顾四周，看着围观的人群缓缓开口：“咳咳……大家都看到了，这不关我的事。不过既然碰上了，我就好心帮一下忙。”
大概是想博个好名声。
男人蹲下身来查看老人的情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白净的指尖在老人身上轻触了几下之后，男人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急着叫救护车了，先报警吧。”
男人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几秒钟过去，男人的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表情。
但没过多久，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缓缓将手伸向了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老人，一把抓起老人的一只手，撩开袖子，一口咬了上去。
老人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了咯的一声响，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男人从老人的胳膊上撕下一大块肉，大口嚼了起来，一丝丝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了下来，男人完全没有理会，仿佛在享用珍馐美味。
四周围观的人也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少人开始咽口水。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
刚刚回过神来的他又是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不行，此地不可久留，他得赶快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连忙站起身来，回头一看，旁边那个女孩还呆呆地坐在原地，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只见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时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在地上蹭掉了一块皮，拉出了一条很长的口子，正在往外渗着血。
他倒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他们——”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看，只见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向着血肉模糊的老人扑了过去，顿时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大堆人冲上去哄抢起来，一时间血肉横飞，腥味四溢。
还有人实在挤不进去了，就循着血腥味扑向了另一边的摩托车司机。
他暗叫不好，连忙准备叫上那个女孩一起逃命，却看到她目光呆滞地反握着他的手，将嘴凑到了他的伤口上，一口咬了下去。
他痛叫一声，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只见伤处血流如注，甚至顺着手臂滴到了地上。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传开了。
围观的人们纷纷看向了这边。
他转身拔腿就跑，不少人抽着鼻子跟了上来。
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都是笔直的大道，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他只好顺着离他最近的一条路跑去，踏上那条路，他才发现，这是去他家相反的方向。
他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转回去。
可是已经太迟了，那些家伙已经堵住了路口，蜂拥而至。
这时跟在他后面的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它们的眼睛渐渐地发出绿光，有的甚至开始四肢着地奔跑起来。
眼看身后的怪物越追越近，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它们吃了的。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现在是在这条路的左边，旁边是一排商店，商店的上层全部是居住区。此时离下一个路口至少还有几百米，他心一横，一头扎进旁边的楼道口，顺着楼梯往上跑去。
一楼……二楼……三……
该死！他居然忘了这个！
一道黝黑的大铁门赫然立在二楼和三楼之间，一把大锁挂在上面。原本带给人安全感的铁门，此时却断了他的生路。
“砰！”他一拳砸在了铁门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暗，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从心底涌起，令他瘫坐在地，感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一阵密如鼓点的咚咚声逐渐迫近，有一些已经流入了楼道，它们追上来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他奋力大吼一声，却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闷哼。
他用右手抓住门上的铁条，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然后用左手抓住相邻的另一根，拼尽全力撕扯着。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徒劳，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楼道里的响声很快地逼近，他突然感到身上一凉，如坠冰窟，然后迅速发热，他大叫一声，开始疯狂地摇动铁门。
整栋楼房在他的动作下开始晃动，他却毫无所觉，继续疯狂地摇动着。
在这疯狂的动作下，手上沉重的阻力突然消失了。
整个墙体骤然崩裂，露出深埋其内的钢筋。
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墙体内的钢筋被焊接其上的铁门牵动，把整栋楼的墙面都崩裂了。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如坠云雾，随后脚下一空。
他开始坠落。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可以看见崩裂的混凝土墙体像积木一样飞散。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就像是被老鹰抓到天上的乌龟。
只要是不会飞的东西，坠落的时候与那些混凝土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也好，他想，总好过葬身在那些东西的腹中。
然而，当他的身体在下坠的气流中翻转了一个角度，不经意瞥见了早已等待在下方，那一张张垂涎三尺的大口。
嗡——
他感觉自己脑中的某根弦被拨动了，背后迅速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扭动。
但是由于他只上到三楼，坠落的时间太短，最终只能看着眼前迅速放大的怪物，他甚至能看到它们眼中猩红的光。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微微侧身，尽量让背部着地，要是能压死几个怪物也不亏。
……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很久。
绷紧的背部骤然接触到一个柔韧的平面，奇异的清凉感传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熟悉的天花板，晨光勾勒出的轮廓，以及微凉的空气，让他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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