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跟着阿姨去挖笋。屋后的竹林不似小时候那般有序干净,小时候烧火的松针和叶子就是从这地里薅来的。如今大家都用上电磁炉煤气灶了,这里自然就杂草丛生。这真是一片慷慨的土地,有栗子树,秋天的时候在这里捡栗子。有杨梅树,夏天的时候在这里摘杨梅晒成干,做腌制梅。冬天有无数的小野果成熟,我们在这里能跑上一个下午。春天,又是竹笋出土时,笋冒出地面20~30公分的长度,挖起来刚好。
笋挖到了,我想这笋该如何做呢?
先是想到美食节目,这样的笋要配上腌肉、鲜肉,炖着吃。据说有咸香味。印象中,电视画面上有着好大的蒸笼,热气腾腾的。我没有腌肉,没有大蒸笼,这做法过滤。
我在脑海里搜寻笋的其他做法,跳出来的是竹笋炖排骨加点花蛤。那种味道是鲜甜味,十三年前,我在大学闺密家里,她妈妈做的。彼时她的家离我们读书的城市有着几百公里,回一趟家是奢侈的事。我们刚进家门,就闻到肉香,阿姨微笑着地就端上了这排骨竹笋花蛤汤。她那时人很瘦,戴着眼镜,穿着修身连衣裙,闽南人的隐忍和坚强。那次我吃光了阿姨做的笋,后来每到竹笋季,阿姨总是跟闺密念叨我爱吃她做的排骨汤。后来再去看她的时候,季节不合适,再没喝到阿姨做得排骨竹笋汤。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汤,最好的年华,闺密笑着,阿姨穿着连衣裙,叔叔下班看着电视,弟弟也已经成年,蓬勃着希望…
中午,大阿姨已经做了鸭汤又做排骨汤不合适,想起东坡说笋味如禅味,清玄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可见他们是喜欢清煮的,那就清煮竹笋吧。我欢快地切笋炒笋,招呼大家吃饭。
那笋吃起来,很嫩,在牙齿间好像轻轻一碰就脆了,发出愉悦的声音。笋果然很甜,是那种植物的清甜,让人想起晨间的露珠。我吃着笋感觉如此美好,和我小时候对笋的记忆不同。
小时候我们也经常吃笋,我奶奶常从山上挖下巨大的毛笋,有点麻味。奶奶把笋切成小块在锅里一遍遍的烧开,再用凉水浸泡,晒成半干,在锅里用盐炒了,这样的笋能吃好几个月。我这奶奶一生都是这样勤俭,甜笋自然是舍不得吃的,总要晒成干,等过年时拿出来煮肉吃,那自然也是一番美味。只是我们小时候对那个咸咸黑黑的麻笋总是抗议,抗议无效,奶奶年年做。
今天,奶奶已做古,我保证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做出奶奶的黑咸笋。那是她一生的生存哲学,面对岁月的智慧。奶奶一生勤俭,她的子女孙辈亦是孝顺的,我有一姑姑给我奶奶买过一件貂皮大衣,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舍不得穿,往生的时候,剪了烧了,我们感叹奶奶"傻"啊。
吃笋的季节,亦是清明时节。万物生长,缅怀亲人。我们在田间山上挖笋扫墓,这是中国人的生活。我祝愿我的奶奶在另一个空间要懂得照顾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或许您已经自由自在,那就请您看看,在您周围竹笋成群。
我带了笋来到城市,电话我的好友:
你想吃春天的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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