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天下午,路过南京总统府。门前道路两旁的梧桐枝叶如伞盖,果球还未炸裂,恼人的飘絮还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阳光正用梧桐的影子在总统府的围墙上泼墨写意。粗壮的枝干霸道地切割画面,有股舍我其谁的阳刚之气,树叶零星的斑点填补空白处,微风吹过,悠悠晃动,又添女性的轻柔。
对于喜欢街头摄影的人来说,如此美妙的场景怎能错过。我站在离墙面两三米开外的地方,调整好相机,等待走入镜头中的人。
等待中,我能想到一个或一对或一群普通的行人走入画面,说不定还低着头看手机。无论上天赐我多么丰富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小男孩张开双臂追着自己的影子奔跑入镜。他就像一个欲飞的天使。
不大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也有过张开双臂的奔跑,倒是前几年热衷跑马拉松时,跑嗨了,遇到下坡,经常会张开双臂,听着快节奏的音乐,风在耳边呼呼划过,感觉自己像在飞。只记得小时候经常一边跑,一边右手臂伸直以肩为中心在面前绕圈,由自己高兴有时顺时针,有时逆时针,随着奔跑速度的快慢,绕圈速度也跟着改变,那是把手臂想象成飞机的螺旋桨。
小时候与庄上的其他小朋友在打谷场上玩耍,只要有飞机飞过,总是有一个人先发现,用手一指,说一声:“快看,飞机。”于是所有的人都暂停游戏,抬头看高空中那极小的银白色的物体拉着白烟飞过,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接着就有好像很懂的小朋友说,虽然现在看着是在我们头顶,其实已经到徐州了,也有说到南京了,还有说到北京了,总之是把自己知道名字的城市说出来,一般也都不知道几个。也有讨论飞机大小的,说别看在空中很小,实际比我们的打谷场还大,到底有多大,只能凭自己想象了。我听到这些“知识”,再有飞机飞过,遇到比我小的或不知道的人就给他们说,看着他们的眼神,感觉自己很厉害,原来虚荣很早就看上我,认为我是个可堪培养的好苗子了。
人类一直想可以像鸟一样飞翔。有实用的需要,更有对自由的渴望。飞翔,是自由最美的意象。
如今这个时代,人类已经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但好像自由却并未因物质世界的发达而加强,活动空间的加大不必然扩大自由。马云曾说,他年轻时候曾经想,梦幻般的生活就是早上在香港吃早餐,中午在巴黎喝咖啡,晚上在纽约和朋友共进晚餐。我不以为这样的生活梦幻,而是梦魇,当然我承认也有说葡萄酸的心里。
因为有这身皮囊,它需要吃喝拉撒睡,需要伺候,但无论怎样伺候,生老病死是逃不掉的,到头来只剩下一具皱巴巴的躯壳,火一烧化为灰烬。也许到那一刻才真正自由了,不再被皮囊所累,因说真正的自由即是死亡了。这终归是一种想象,在人生大限未到之际,我是舍不得这世间的。况且,如果人之死如灯灭,那时自由也与我无关了。死后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前提是人要确有灵魂才行,然而我不能确定。
幸好,人类还有个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以自由无限。
可以潜入巴赫的咏叹调里冥想,让贝多芬的欢乐在心中沸腾;在梵高的星空下做梦,去王维的大漠中看孤烟;跟着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随着但丁去参观地狱、炼狱和天堂;或者,什么也不做,努力修行,像有坐禅功夫的人那样,安住于定中…...
有一次正在开车,许巍的《蓝莲花》从车上的CD里跳出来,旋律刚一响起,心中顿时波涛汹涌。我拨大音量,跟着歌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大声喊,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开着车就是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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