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踌躇在门前,绞着手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祭祀,教主又派人来催您了。”
铜镜前的女子描眉的动作顿了顿,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先去将我那个披风拿来吧。”
桃枝愣了愣,可那是件纯白色的啊,在教主大喜的日子里,这不是摆明了要跟教主对着干吗?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阿离,我大喜的日子如此怕是不太好吧。”听着这含着几分轻佻的声音,桃枝只觉得腿一软就要跪倒地上。顾嘉眼角划过这个小婢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桃枝偷偷地看了一眼背对着这里还在细细描眉的身姿,掩下心里的担忧,垂着眸退下。
顾嘉拍了拍手,门口两个婢女捧着衣服低眉顺眼的进来,顾嘉笑道,“就知道阿离你今日不知穿什么好,我便特意命人为你赶制了衣衫,要不要来看一下?”
“放一旁吧。”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顾嘉点了点头,得到指令的婢女将衣服摆在一旁的桌子上。顾嘉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满意的笑了笑,“阿离,你能明白的话最好。”
符离看着镜子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沉声道,“教主多虑了,叶婉筝早死了不是吗?”
顾嘉歪了歪头,无声的笑了笑。
魔教教主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江湖第一美人自愿与平原讲和,消息一放出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兴趣,教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为了来一睹江湖第一美人风采的仁人侠士。
顾嘉为她准备的是一套水绿色儿的襦裙,她把头发散下来重新挽成了一个新月髻。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家碧玉的姑娘,符离一阵恍惚,真是许久未曾如此打扮过了呢。
符离避开了人潮从小路绕过去的时候,杜媚正像没骨头的蛇一样趴在一个男人肩上,眉眼妖娆的一挑,哪知就看到了符离这幅样子,嘴里的酒一下子喷到身旁男子的身上,她却顾不上的瞪大了眼睛,“符离你不会是打算抢婚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误会自己与顾嘉的关系,不过符离还是柔柔的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你是想治一下脑子吗?”
杜媚立马端坐好,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符祭祀。”一旁的男子眉眼如画,杜媚喷上去的污渍毫不能掩盖他的风姿,他抬眼浅浅的笑道,“久闻大名,我有话想要跟您说一下,不知可否有时间?”
身影像,声音像,脸也是如此的相似。符离清清浅浅的勾了勾嘴角,“不可。”
谢琅没想到她会这么的冷清的拒绝,眉头轻蹙似是笼上了一抹轻愁。
符离看着他在那里做戏,冷呵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谢琅侧身避过又要靠过来的杜媚,刚才是为了套一些符离的信息才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如今倒是不必了,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谢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冷哼了一声,“如此粗鲁恶毒又不知廉耻的女子,难怪我阿兄不喜欢你。”
符离扭头望过去,眼里似是冰封。
只可惜少年气性,忍到现在已是不错,杜媚转了转眼眸只觉有什么好戏,只可惜被符离冷冷的看了两眼后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走开了。
“既是如此,你们又这番费尽心思是为何?”符离拨弄了两下手上木质的手镯,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我阿兄就快要死了,你这个女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谢琅抿着唇怒道。
“这样啊。”符离眯着眼笑了起来,“那不是很好吗?”
就在谢琅要忍不住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凑到谢琅耳边,两人嘀咕了几句,谢琅神色复杂的看了符离两眼,跟着小丫鬟离开。
这一边的小榭只余下了符离一人,微风吹来,符离缓缓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十来年前,符离第一次见谢钰还是个圆润的小姑娘,也有个极为文雅的名字—叶婉筝。那时她背着老头儿悄悄地溜到附件的城镇玩耍,却不料有一匹马猛然发狂的冲过来,旁人都纷纷散开,只剩下她一个人抖着腿欲哭无泪的动不了。绝望的闭上眼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腰上一紧,就被人拽了过去。若是照着话本子里的内容,她应该有一个漂亮的旋转,在洒洒洋洋的花瓣中被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一把抱住自己的腰身,两人彼此的深情对视,一见钟情,矢志不渝。然并卵,她只猜中了开头。那丝帛虽然已经缠绕了好几圈却还是抵不过她的体重,她只是被拖拽了几步,正巧的避过了那匹马,然后丝帛一断,她就以狗啃屎的姿态摔倒了马屁股后面。
叶婉筝吃痛的揉了揉腰身,还没等她爬起来就见自己的眼前伸出了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她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朝上面瞅去就看到一张清俊雅致的脸。叶婉筝捂着自己的胸口,颤巍巍的把自己的小胖爪放上去。
谢钰的嘴角抽动了下,移了移自己的手,“劳烦,刚才的丝帛一共三两九钱,折合一下算三两吧。”
咦咦咦?这跟她想的怎么不大一样?叶婉筝眨巴眨巴眼睛,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你这是金丝吗,居然能值三两?”
“江南进贡的苏锦,你说呢?”谢钰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两眼垂着眼帘道。
叶婉筝一脸心痛的捂着心口,“暴殄珍物那,暴殄珍物,那么贵的东西这样真的好吗?”
谢钰轻声笑了起来,露出嘴角的小虎牙道,“所以,三两银子。”
叶婉筝难受的不想说话,可怜巴巴的仰着头,“公子你看我值三两吗?”
眼前的少年歪了歪头,似是很认真的在思考,有希望,叶婉筝的眼睛一亮,然后就听得对方问了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姑娘你有镜子吗?”
镜子?叶婉筝疑惑的扒拉扒拉了自己的衣兜,终于掏出了一面小铜镜,双手递过去。
谢钰没接,只是瞟了一眼后,“所以你平常都不照一下镜子的吗?”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叶婉筝在迟钝也是明白对方是在说自己内心没点13数了。撇了撇嘴,一脸肉疼的掏出钱依依不舍的递过去。
谢钰示意随从接过来,大概看了两眼后,想了想还是真诚的建议道,“我觉得你的腰身,嗯,确实过于雄壮了一点。”
叶婉筝呲着牙狰狞的道,“滚。”
后来叶婉筝在旁人的嘴里知道了那个少年名唤谢钰,谢家堡的大公子,正是鲜衣怒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江湖人称“朗月公子”。
这几日茶馆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谢钰那点少年风流的事儿,叶婉筝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同时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两声。扒拉着碟子里的小吃,在说书人沉闷的催眠音里头一点一点的就倒在了桌子上,昏昏欲睡。
睡梦中,她一身摇曳的大红嫁妆一脸娇羞的靠在同身新嫁衣的谢钰身上。少年端得是风姿天成,大红的新衣愈发的衬着他清雅。叶婉筝听见自己大口咽唾沫的声音,暗搓搓的伸出双手猥琐的正打算上下其手,对方就一拳揍了过来。叶婉筝嗷的一声就醒了过来。
店小二讪讪的伸回了手。掌柜的狠狠地瞪了他两眼,转眼满脸的皱纹笑的又跟个菊花似的,“女侠,小僮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您看,”他搓搓手,“这么晚了,您说是不是该……”
叶婉筝揉了揉眼睛,外面已是霞光满天,客满为患的茶馆也只余了她一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多少?”
掌柜的嘿嘿笑了两声,“10个铜板就行了。”
刚睡醒还有几分迷糊,叶婉筝耷拉着眼在兜里掏了两下,瞬间就惊醒了起来,悄悄地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小眼一转,抛给掌柜的几个铜板,声音随着她的身影就往外跑,“不用找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婉筝心疼的揉着自己被撞红的额头,狠狠地瞪回去,“掌柜的,你这是什么道理?”
掌柜的抛了抛手里的三个铜板,耷拉着嘴角哼了一声,“小丫头胆子不小嘛,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得亏我留着一手。”
“鬼知道谁的产业。”叶婉筝小声嘟囔道。这个茶馆也是近段时间新开起来的,她听人说这里的茶点不错才几日一直过来的,哪儿知道那么多的事呐。
正是僵持的时候。门口清越的声音如玉石般敲打在叶婉筝的心上,她的眼瞬间亮起来望过去。
谢钰逆着光走来,愈发显得身姿欣长,风姿卓越,瞧着这里不太对劲,随口的问道,“老何,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还未行礼回答。就见身旁那个姑娘灵活的窜过去,朝着他们家大少爷扑过去,“恩人呐~”
那婉转的声调激得谢钰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身子,就见一个圆润的物体跟个球似的扑倒自己身上,谢钰被迫往后倒了几步,还是不敌的被压在地上。
叶婉筝根本来不及看到谢钰瞬间沉下来的脸,因为害怕被拽走,她死死的扒拉住谢钰,嘤嘤道,“恩人呐,这里是黑店,他们想要谋财害命,救命吖QAQ。”
谢钰摸着腰,咬牙切齿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叶婉筝努努嘴,小气鬼。却到底扭着身子起来了,不仅如此,她还特别善解人意的一把把对方拽了起来。
谢钰脸色几经变化,到底还是压着怒气道,“老何,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在一边再就被这一系列发展惊呆了,愣愣道,“这只是个误会。”早知道这个小胖妞跟自家少爷认识,他又何必惹一身骚呢,失策啊失策。
“误会?”谢钰生疑的扫了他一眼。想坐在凳子上拿出自己的气势,却冷不防的扭了一下腰,顿时疼的呲牙咧嘴起来。他恨恨的瞪了下在那里扮无辜的胖丫头。
叶婉筝无辜的望天。
到底还是从一旁了解了前因后果,谢钰咧着嘴笑道,“十个铜板,嗯?黑店,嗯?胖丫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嗯?”
“有!”叶婉筝弱弱的举手,“我不是胖丫头,我师父说我这是一身的福气,还有我叫叶婉筝。”
谢钰忍了忍脑子蹦出的青筋,叶婉筝?他呵呵的笑着上下扫视了一眼,“明明一身的膘……”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不悦的声音哼的一声打断,“屁。我徒弟圆圆滚滚的明明就是福气,竖子无状,瞎说什么呢?”
叶婉筝捂脸,这下完了,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头儿肯定又要生气了。
车竹子气哄哄的走进来,看着自家徒弟一副缩着脖子小心讨好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就知道傻笑。”
谢钰看着那个干瘪的小老头虽然看似凶狠,却满含宠溺的点了点叶婉筝的额头。对方的步子很轻,显然也是练家子的,而且对方虽样貌普通,却给了他一种很浓危机感。
谢钰斟酌到,“这位前辈,你……”
车竹子上下打量了两眼,扬着下巴,“谢家的那个大儿子吖。”
叶婉筝扯了扯自己师父的衣袖,十分担心他会装逼不成反被殴。
谢钰皱着眉沉吟了两声,“晚辈愚钝,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着老夫随你去谢家堡的吗,居然还不知老夫是谁,哼。看样子也没什么诚意嘛,居然还那样对老夫的小徒弟。我看谢家堡也不过尔尔,实在有违江湖美誉。”
谢钰心下一沉,立马行礼道,“车竹子前辈。”
车竹子姿态足足地应了一声,头转向自己那个还没理清,看起来傻傻的小徒弟,“不知谢少侠刚才说我这个小徒儿什么?”
谢钰眉眼跳动了一下,“贵徒福气满满,十分的天真可爱。”
车竹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朽木可雕也。”
叶婉筝迷迷糊糊的被夸了一番,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腰身。
谢钰默默地转过头去。
车竹子被迎上上座。谢钰此番确实是专门来求车竹子出手救一个人的。那个人正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江湖第一美人文悦儿。
不过车竹子既然早就打算好了不再过问江湖之事,那就不管谢钰再说什么,再许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的打着哈哈。连叶婉筝都感受到了车竹子的意图,更何况是谢钰呢。谢钰沉声道,“车前辈,您是打定决心了吗?”
车竹子呵了一声,“老夫的心意就没变过,自打隐退以后老夫就没再想跟江湖再扯上什么关系。谢少侠也不必再费什么功夫了,老夫先告退了。”
叶婉筝屁颠屁颠的跟着车竹子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的又扭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阴沉的谢钰,他坐在那里,不辨神色的盯着他师徒二人。叶婉筝低着头跟着老头儿加快了步伐。
被人粗鲁的打昏过去的时候,不知为何叶婉筝的心里划过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是在马车的晃晃悠悠中醒来的。谢钰抱着剑坐在一边假寐。
叶婉筝在那里哼唧哼唧的让人心烦,他无奈的张开眼,“抱歉,是我没交代好让他下手重了。”
看在他这么识相的份上,叶婉筝哼唧了一声表示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麻溜的窜过来,好奇的张大眼睛道,“那个江湖第一美人真的有那么美吗?”
文悦儿吗?谢钰想起对方娇娇弱弱的身姿,又看了眼叶婉筝圆滚滚的身姿,啧了一声,诚实道,“对,非常美。”
叶婉筝蔫蔫的蹲在一边,“我真的有那么丑吗?”
谢钰看着她婴儿肥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气味儿瞅着他,让人忍不住的有几分心软。少年扭过去头,语焉不详道,“嗯,也就那样吧,勉强过得去。”
少女好哄得很,一双眼瞬间又笑眯眯了起来,谢钰不大自在的移了移身子,“别靠那么近,你往那边点。”
“噢。”少女听话的往一边移了移。
谢钰抬头望过去,“为什么这么配合?”
“嗯?”叶婉筝疑惑地眨巴眨巴眼。
“你的身上,有很多可以自保的东西,如果你想,我的人绝对掳不来你的。”
对上少年静静地眼眸,叶婉筝弯了弯嘴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也想去看看江湖第一美人长什么样子吖。”
谢钰看着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柔和了眉眼笑道,“多谢。”
阳光下的少年好像会发光一样,嘴角的笑纹一直延续到她的心尖,泛起层层波澜。叶婉筝忍不住红了红脸,垂着头小声道,“没事的,老头儿一定会来的。”
到谢家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儿,托谢钰的福,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不仅没能让她消瘦半分,反而又丰腴了不少,叶婉筝摸着自己的肚子很是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谢钰一巴掌拍到她的头上,“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
叶婉筝捂着头龇牙咧嘴道,“谢钰,再打我的头咬你呦。”
谢钰扬了扬眉毛,举起胳膊戏谑道,“呦,你够着到吗?”
叶婉筝暗自磨牙。
谢钰的弟弟出门历练,父亲也受邀去参加江湖盟的论会,只余下谢钰的母亲。叶婉筝别别扭扭的穿上鹅黄色的襦裙,扎着小辫子,新奇的瞅着镜子里自己的腰身,默默地捏了捏腰上的肉。然后跟着一旁的丫鬟去往客厅拜访谢钰的母亲。
谢钰的母亲是文悦儿的姨母,也是大家闺秀的做派,雍容华贵的靠在椅子上抿着茶,看到她之后不咸不淡的撇了两眼,便拉着谢钰吹嘘问暖。
叶婉筝手脚僵硬的不知该怎么办,搓着裙角畏畏缩缩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谢钰往后一扫,看见的就是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朝他求救的眼神。
谢钰的母亲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画面,看着儿子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心里发狠,面上却还是不漏山水的笑道,“瞧我一时开心竟忘了招待叶姑娘了,舟车劳顿了许久,叶姑娘不若早点去休息?”转而又拍了拍谢钰的手,“你个狠心的,一去这么多天,可是把你表妹给担心坏了。本来身子骨就差,又整日的担忧你,几日就憔悴的不行,真是让人心疼。还不赶紧看看你表妹去。”明明文悦儿身子骨差是为了谢钰中的毒,她却避而不谈,更是加重了谢钰心中的愧疚。
谢钰垂下头,“是儿子的不是。待会儿定会找表妹赔罪。”
谢母满意的点点头,眼角看见叶婉筝有几分失落的神色,心中冷笑了几声,对着叶婉筝旁边的丫鬟斥道,“还傻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领着叶姑娘歇息去。”
丫鬟领命,叶婉筝无措的向谢钰那里望了一眼,看到少年对自己眨巴了下眼睛,嘴角也忍不住的抿着笑了起来。心中的不安和无措倒是消退了几分。
谢母端坐在一旁拨弄着杯沿,“行了,叶姑娘不必拘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就行。若有那不长眼的,尽管说。钰儿,我们走吧。”
叶婉筝小脚跟着丫鬟走着,漫不经心的听着那丫鬟嘴都不带停的夸着谢钰跟她们的表小姐有多匹配,有多相爱,一直回到客居,夸赞都不带重样的。丫鬟一走,叶婉筝就迫不及待的把鞋子一甩,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这个时候,她格外的想念车竹子那个老头儿。
被叶婉筝记挂的车竹子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不耐烦道,“老夫即是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只要你能保我那小徒儿性命无虞,老夫就配合你。”
对面的少年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这是自然,我魔教又不是那些个道貌盎然的正派人士。”
车竹子摇着手里的瓷瓶里的药丸,一想到自己那个缺心眼的小徒弟就一阵的头疼。
这几日叶婉筝都没见过谢钰几面,动不动就被告知,我家公子又跟表小姐去哪儿玩了,怎么琴瑟和鸣了。叶婉筝无聊的扣着门沿,恨不得用头扣门。她当时绝对脑子是被门缝给夹了吧,居然会配合着一块儿来这里,她都要无聊的发霉了好吧?
正恨不得仰天长啸,就听得门房那边传来一阵喧嚣。她好奇的伸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老头儿那张耷拉的脸,心里酸酸涩涩的,叶婉筝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呜呜,老头儿,你终于来了。”
“没大没小的。”车竹子拍了拍她,无奈道,“叫师父。”
叶婉筝迅速如善从流道,“师父。”
车竹子矜持的点点头,“带路。”
在这儿都快一周了,叶婉筝终于又见到了谢钰,还有他那个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未婚妻——文悦儿。
文悦儿的确长得很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好看,如同一朵娇嫩的小白花,让人心生怜惜。
文悦儿一双柔柔的桃花眼偷偷的看了他们两眼,一下子抓住谢钰的手,弱弱道,“表哥,我怕。”
叶婉筝觉得自己也怕,怕老头儿一个粗鲁不小心把对方给弄哭了,那他们也该哭了。她暗搓搓的碰了碰车竹子,“师父,你笑笑,绷着个脸别把人家给吓哭了。”
车竹子怒其不争的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
叶婉筝委屈的皱着个脸小碎步挪到一边,谢钰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叶婉筝顺着他的力道委屈巴巴的蹭了蹭。
文悦儿看着他们那么自然的互动眼眸暗了暗,依然乖巧的坐好,惴惴不安的抬头看着车竹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神,神医,我的毒?”
“毒能解,但若想根治却是不易,毒素待的时间太长,已经损坏了你的身体。”车竹子掏出怀里的瓷瓶子,晃了晃,“老夫当年炼制的解毒丹,每日一粒,一周后就可以解了毒了。”
文悦儿小心的将瓶子接过来,垂着头低声问道,“我的身子毁坏到何等地步了,真的没有救了吗?”
谢钰只能看见她苍白的下巴和微微颤抖的身姿,就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心里的愧疚简直要将他淹没,心情染上一抹沉重道,“前辈,真的就没了办法吗?”
“但也不是。”车竹子沉吟道,“我虽不行,但你们谢家堡却又一秘宝可以。”车竹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少堡主定会知道。”
“续命蛊。”他跟车竹子同时说道。
续命蛊是魔道的圣物,每届的魔道祭祀都会毕其心血炼制一枚续命蛊进献给教主。谢家堡的这个续命蛊正是上届魔道祭祀临死前炼制而成的。只是这件事基本没有人会知道,谢钰眼里闪过几丝戒备,沉声道,“此事至关重大,我一人做不了主。”
文悦儿在被子下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文悦儿的毒在慢慢解了之后,身体也迅速衰败了起来,她的头发开始干枯苍白,皮肤也愈加松弛。车竹子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镜子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勾了勾嘴角,甩着袖子敲了敲门。
郭母是真心把文悦儿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来宠爱的。挨不过文悦儿的苦苦哀求,终究还是背着他人将文悦儿偷偷的带进了谢家堡的密室。
“我都答应你了,把药给我,赶紧给我!”文悦儿按照车竹子的要求抱着搁有续命蛊的檀木盒子,声音有些尖厉道。
车竹子猛的站起来朝着这边走来,慎重的接过续命蛊的盒子后,随手将药扔了过去,不耐烦道,“赶紧滚。”
文悦儿哆哆嗦嗦的捧着手里的药往门外跑去,车竹子也不在乎她,颤颤巍巍的将盒子放在心口,喃喃道,“阿文啊。”
文悦儿转头就出卖了车竹子,美人落泪,梨花带雨,“……呜呜,表哥我错了。可是他用我的性命相逼,我也是没办法啊。”郭母心疼的搂过她来,“我的可怜儿,这哪里怪得了你呢?明明是你表哥分不清好坏才让歹人登堂入室。”
谢钰指尖泛白,他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车竹子和叶婉筝早就人去楼空了。谢钰脸色苍白的闭上眼,耳边似乎还有少女娇憨道,“谢钰,你怎么那么好,我最喜欢你了。”骗子!他在心底喊到,叶婉筝,你这个骗子!
符离回神,歪着头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几年不见,文悦儿姿容更胜,葱尖般的指头陪着烟青色的茶杯,煞是好看。只是如此良辰美景,可惜美人说出的话却不大好听,“叶婉筝,识相的话配合好我们,否则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婉筝早就死了。”符离站起来理了理衣袖,“符离不懂教主夫人说什么?”
“你给我闭嘴!”文悦儿像被踩住了尾巴一样尖叫道,“你这个贱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符离敛了敛神色道,“我不吃酒。”
当年她懵懵懂懂的被车竹子带走,只是还没离开就被匆匆赶回来的谢家堡现任的堡主给逮住了。她亲眼看着从小疼自己爱自己的师父被活活折磨死。而她被扔到一堆蛊虫里自生自灭。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其实在乱葬岗缓缓睁开眼的那一刻,叶婉筝就已经死了。
本就是一场闹剧的婚事终究还是荒唐的结束。顾嘉拖着下巴坐在上位耷拉着眼笑道,“诸位对我准备的惊喜还满意吗?”
酒水配上周围花束特有的香气,只要闻到的人都手脚发软的瘫在了地上。不理会地上那群废物的咒骂,顾嘉挑了挑眉,“你们这些正派人士又好到那里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藏在外围等着攻进来的人。不过是螳螂捕蝉罢了。”
文悦儿强压住心里的不安,兀自镇定道,“顾嘉,你什么意思?你明明……”
“嘘。”顾嘉伸着手挡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从一边的花束里掏出一朵鲜花别在她的发髻,“权利跟美人果然最令人欢喜。”
符离站在顾嘉身后,对着文悦儿扯了扯嘴角。
谢钰静养在谢家堡的一个偏僻的别院,中央还特意挖了一个池塘,荷花已经败落,一片萧瑟。
符离进来的时候,谢钰靠在墙上闻声浅浅的笑了一下,恍若还是当年清风朗月的少年。符离的脚顿了一下,语音平静道,“当年你是不是就在一旁的?”
谢钰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当年少女在自己耳边的哭喊,一声又一声的,直到嘶哑的出不了声。父亲的威胁犹在耳边,他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番,动弹不得。他最后谁也救不了。闭着眼睛,谢钰哑着声音道,“对,是我。”
“上届的祭祀其实是我的母亲。”符离突然出声道。
谢钰嗯了一声,“我知道。”
“续命蛊是用祭祀的命慢慢培养的,等蛊被催生的时候养蛊人的性命也到了尽头。”符离碰了碰他的脸角,颤声道,“想活着吗?”
谢钰眷恋的蹭了蹭她的手,“已经够了,所有的债让我来还吧。”
外面的夕阳染红了云彩,直到霜露打湿了身子,符离才如梦惊醒的一把火烧了这里。熊熊地火焰吞噬着一切过往。
谢钰始终没有说,当年他冒着生命危险从父亲那里偷走续命蛊,在乱葬岗找了整整一夜才找到那个已经瘦弱成骨头的身影,抖着手将续命蛊喂进对方的嘴里。
谢家欠她的总得有人来赎罪,既然如此,就让他来吧。毕竟他欠她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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