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呆过的地方

01 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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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大学毕业刚上班的时候，被分到了单位的税所工作，在那里我度过了工作的第一年。

我去报到的那天，所长高兴的开着税所一辆叮咚作响的小面包车去接我，这个税所也算迎来了第一个大学生。税所在距离县城30多公里的一座偏僻寂寥的小乡镇上。说它偏僻，是因为它连县道都不经过，从小路还要开上几公里才到。说它寂寥，是因为它是县城周边最小的一个乡镇，镇子上的居民加上在这边工作的人感觉还不到50个。

乡镇虽小，却因为刚好地处周边几个大一点的乡镇的地理中心，很多政府的派出机构都把办事机构设在这里，统管周边几个乡镇的一切事宜。所以，这个小小的乡镇几乎大半被镇政府、国税所、地税所、财政所、信用社等一干部门占据了。

小镇真的很小，从南走到北不到300米。开着3家小卖部，一家小饭馆和一家大肉铺。小卖铺都很小，平时卖些总也不认识牌子的食物和礼盒，但价格却比县城便宜不少。我见过金鹭的八宝粥，上面堂而皇之的印着银鹭八宝粥的代言明星。此外还有康帅傅、娃哈蛤等一些奇怪的牌子。伊利和蒙牛的优酸乳到是正品，不过总是还有几个月就到期的那种。除此以外就是农民经常要用的铁锨、五金工具一类。

小店也卖可乐，但是叫非常可乐，味道喝着有些甜腻，价格却和百事可口一个价。一次，我忽然发现小店里居然卖可口可乐了，红色的招牌瓶身很是惹眼。我开心的买了几罐，兴致勃勃的跑到村头边的沙丘，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坐下来，看着夕阳打开一罐，很潇洒的抿了一口。

这个场景很有逼格，当然，如果不是我发现味道不对看了看瓶身的话。于是，在那个忧伤的日落时分，一个忧伤的少年坐在沙丘上，喝着一罐“可日可乐”，看着残红的落日，内心的感受真是是日了狗了。

小镇的饭馆我很少去，有一次因为税所没人做饭的时候我去过。我看着价牌上面写着的各色美食大为诧异，很是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这个好去处，错过这些好吃食。

我对老板说道：“我要一份牛肉干拌。”

“没有牛肉。”

“那来一份驴肉黄面吧”

“没有驴肉。”

“那我要一份大肉臊子面”

“今天没做臊子”

“。。。。。。”我忽然想起了麦兜。

我舔舔嘴唇，“那你今天有啥”

老板走进屋去看看了他家正在吃饭的锅，不好意思的说：“要不你来点汤面条？” 最终我还是没好意思蹭着老板的锅灶吃上饭，回去自己煮了了一袋康帅傅的方便面。

其实小镇上还有一家大肉铺，除了卖猪肉，还卖些卤肉之类。不过我一直没敢进去买卤肉，听说之前税所的前辈去那里收税的时候，那里的张屠夫曾经因为90块钱的税款拔刀相向，场面很是吓人。

02 收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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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班的税所就在镇子街道的中间位置，是一圈房子围着院子修成的一个“回”字形的结构，“回”字的最下方开着一个大铁门。办公的房子背后还有带着3分田地的后院，被一圈围墙围了起来。

税所的院子不大，正中间是一个花圃，种着一些波斯菊和八瓣梅之类常见的花。我去的时候正是7月份，花开的正艳，蜜蜂围着花圃嗡嗡飞舞。所长招呼税所的其他两个前辈一起开了个会，算是欢迎我的到来。

税所空余的房间倒是还有，我挑了一间。房间不大，也就十几平米的样子，闻着是那种空置了很久房间的土腥味道。除了一张光秃秃的简陋木床，一张斑驳的木桌和小凳，再无他物。

我花了一下午，把房间重新打扫了一下，扫出来好几斤的灰尘，还有一只死在床底下的不知名小鸟的干尸。把地来来回回的拖了好几遍，又把对着走廊的窗户好好擦了一遍。当我忙碌完，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着斑驳却又明亮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闻着地面潮湿水汽混杂着灰尘的味道，时光仿佛回到了我小时候全家住在乡下税所的日子......

等我把被褥铺好，才仔细了解了一下税所房屋的布局。税所的房间都在一条带玻璃窗的走廊里边，同样规格大小的10间房间在走廊里一字排开。除了我们上班的4人和厨师住宿占了5间，剩下的5间都被用作办公室、机房、发票库房和资料室。

那时是2005年，国税系统刚刚上线CTAIS征管系统，税收数据有了网络和数据库存储的概念。税所也把一间房子改造为机房，还专门加装了防盗的铁栅栏和防盗门。以前收税时都是拿着手写税票开着面包车到周边七里八乡的各个村镇，一手收税一手开票。现在都要通过系统流转入库，减少人为的干涉。我去税所最开始的工作就是每个月初先把当月要收的税票先开出来，然后所长开车带着我，到周边的几十个村镇去把税款再收回来。

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般起征点提到3万，小规模纳税人的征收率还分为4%（销售货物）和6%（加工修理修配劳务）。周边都是些定额3000元左右的的小商店和修车店之类的个体户。税款不多，但近百个纳税人分布及其零散，有些偏僻的村子甚至车子都只能开到村口就要步行进去。这个工作很是费时费力，有时候要一周多才能跑完周边所有的纳税户，经常从几个村子回来已经是深夜时分了，有时候还要在老乡家给伙食费解决吃饭的问题。不过我大抵好的一点是到也没碰到张屠夫那样横刀相向的场景，但不好的是也收到过几张假币，只能自己赔了了事。这对当时每月工资只有1500多元的我很是被伤害，如是后面我都会带一个验钞笔才出去。

除了周边的这类零散的税收，税所主要的业务还是管理周边十几家大型的棉花加工厂。于是，每年棉加厂从收棉花直到加工完皮棉入库最忙碌的那几个月，我们也会四处奔走在几个厂区，上门把申报表带回税所录入系统。他们忙完后，我们也不得闲的开始检查各个厂子的收购凭证和记录，核实农产品抵扣的税额，一查就是几天，和工厂的员工一起吃着大锅饭。

2005年入冬的时候，国家出台了起征点调整到5000元的优惠政策。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税所管辖的近百户个体户都不必再缴税了。政策出台时正是寒冬，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零下20几度的低温，我们拿着宣传资料，挨家挨户把宣传资料送到了纳税人手中。虽然自己冻的跟孙子似的，但纳税人听到这个好消息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是让我感觉心里暖暖的，觉得这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03 果树和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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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税所的前院有一个花圃，其实院子的四边还种着许多果树。我记得有两棵枣树，两棵苹果树，其他的就都是梨树了，有十几棵之多。

苹果树和梨树大抵是品种不好，苹果是那种又青又酸的味道，梨子就是那种我最不爱吃的苹果梨，又硬又涩。

倒是两棵枣树很是不错，特别是南边那颗，因为离税所办公室的门口近，每次起夜因为不想绕远，都会给它施一下肥。事以到了秋天，南边门口这颗枣树明显的比北边窗口那棵枣树结的枣多，且红亮硕大，味道也格外的甜。

我不想绕远除了一点懒,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耗子,没错,就是因为耗子。我刚来报到的时候打扫未住的房子，扫出来过一只变干的小鸟的尸体，之前以为是误闯入屋子饿死的，也就未在意。直到有一次我睡觉时迷迷糊糊间感觉头顶有什么在动，顺手抓去，竟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瞬间惊醒，才发现一只老鼠从我头上跑过。我猜想之前那只小鸟估计就是老鼠拖来吃剩的罢。

其实刚住进那几天，我就在床上抓到过一只2寸长的细脚蜈蚣，一只壁虎，其他虫蟊蛾螽就更是常见，到是害我杀了不少生。我对此类多脚之物一向不怕，但独怕老鼠。加之有一晚我起夜去后院的厕所，路过食堂，竟发现一只小猫一般大的老鼠站起直立，仰着头喝着拖把上滴下来的水。我打着手电筒看的瞠目结舌，那只老鼠却浑然无惧，连逃跑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自那以后，我便很少起夜去后院了，也就便宜了前院门口的这棵枣树，出落得日渐茂盛。

入冬后，因为税所没有暖气，只能架煤炉，我便搬到另外同事的屋子和他同住，也许是因为他爱抽烟加之呼噜声响，在他屋子我倒是再也没见过各种虫蟊蛾螽，就连老鼠也不光顾他屋子。

煤炉这东西，我除了小时候6、7岁记忆中见妈妈烧过，长大后就再未见过此物。我花了一天才终于学会了如何起火，封炉（保整夜晚煤炉长时持续燃烧）。结果当天却因为没封好炉口，通风太利，火炉里的煤炭燃烧过快，前半夜热的我们口干舌燥，后半夜却冻得我们抖索不已。

于是，第二日我细心把煤炉封好，只留了很小的风口，结果，早晨我和同事都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差点没起来。自那以后，同事再也不敢把每日填煤封炉的活交给我了，只让我每日干些劈柴砸煤的活。

煤炉平添了很多麻烦，但也带来了很多乐趣。我和同事在晚上会围着火炉烧上一壶热茶，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有时还会在火炉的炉盘上煮些瓜子，烧些烤蒜，炉灰里烤些红薯土豆来吃。下雪时分，我还会和同事用筛网在后院撒些秕谷，像鲁迅书中写的那样抓各色的小鸟在炉子里烤来吃，现在想来未免有些残忍，但那时候真的是难得的美味。

我一直跃跃欲试的想自己再封一次煤炉，我觉得如果再让我封一次，我一定会封的很好，可惜，那是我最后一次度过那样一个烧煤炉烧柴火的冬天。我很感谢那个寒冷孤寂的日子里，和同事一起度过了这样一个冬天。

04  食物和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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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所远离县城，食材的采买就成了一个问题。一般都是每周一来税所前在县城的菜市场买好一周的食材，但又不敢买的太多，万一吃不完就不新鲜了。

税所最开始雇的一个村里的老头给我们做饭，但他只会做一种饭，臊子面。每次都是把我们精心挑选的各种蔬菜和鲜肉乱剁一气，混煮一锅臊子汤敷衍了事。再加上税所的水是苦水（碱水），所以饭菜味道更是不可言会。所长不是挑食之人，可就苦了我这种吃饭精致之人，每次吃饭都很发愁如何下咽。

所以我很是期盼每次回县局改善伙食的机会。县局的厨师大姐踏实勤快，做得一手好家常便饭。每次在县局食堂吃饭时，我都会一次性多吃平时2、3倍的饭菜，连面汤都要喝上三大碗。这时常惹的同桌的领导和同事不断侧目，诧异我瘦弱得身体怎么能有这般饭量。

有时实在吃不下老头的杂烩饭，我也会去旁边地税局税所的食堂打打牙祭。他们的厨师是个手艺还不错的大妈，虽说比不得我们县局食堂的大姐，但每周都会轮换着花样，不会只做一道吃食。

关于吃的，有一个最清晰的记忆。那时候最流行的电视剧叫《大长今》，那年的一个冬天，我晚上看着大长今做出的各色美食，馋虫在我的肚子里百转千回。我在储藏室东翻西翻翻出了几个土豆，小心埋在屋子里煤炉的灰烬之中。土豆在我热切的等待中渐渐散发出香气，在那个寒冷孤寂的冬夜里，就那么温暖了我的胃和心。

熬过税所的第一个冬天后，所长准备把后院的那地开垦一下，种上各类蔬菜以改善伙食，也终于换了个大姐给我们做饭，饭菜质量提升不少。于是，春节过后，乘着税所事情较少，我们早上干业务，下午就在后院翻地耙地。虽说面积只有三四分，但多年未种，土质已经僵硬，每天的工量也不小，碰到来周围村子来办事的纳税人，还会请教人家如何翻地，晒地等。

经过翻地、晒地、平地，浸水、堆肥等一系列忙忙碌碌的工作，我们终于赶在时节前做好了播种的准备。我满怀虔诚的把从村民那要来的各色蔬菜种子细心的种在预先规划好的位置，认真的盖上土，浇上了播种后的头一茬水。春走夏至，我们按时给后院的蔬菜浇水施肥，它们也在我们的殷殷期待中长的郁郁葱葱，每个偶尔来办业务的老农看到都会称赞一番。

就在这美味又焦急的等待中，日子终于到了7月份，后院的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和黄瓜等蔬菜终于还有一周就要成熟了。它们散发着美丽的光，仿佛期待着我摘取它们的那一刻再绽放。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刻，税所忽然就撤销了，原因大抵是因为起征点的提升，税收业务的减少，网络申报的到来等等。一切都很慌乱，从接到通知到我们撤离，仅仅三天，我们的税所就被工商所给租走了。我背着行李上车的时候，嘴里不停嘀咕着“还有几天就可以摘了呢。。。”。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来到过这里。

后来，我吃过很多新鲜美味的蔬菜，但我总觉得，它们都不如我亲手种下的那些蔬菜那么好吃，虽然我没吃到过，但我依然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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