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从贾母到贾政、王夫人,两代都缺乏危机意识?因为没有想到最大的靠山,也就是年纪轻轻的元妃竟然会早逝。
第一章提到,贾府不经商,主要收入是地租。地租比祖上少一半,开销却比祖上多了十倍。这么大的财务缺口,贾府却能够维持空架子,部分原因就是有元妃这位大靠山。
贾府原本就有世袭官职可以倚靠,贾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府跟皇家结成亲家,贾府子孙更是鸡犬升天、有恃无恐。
从贾琏陪黛玉送林如海的灵柩返家,妻子王熙凤笑说:“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可知贾府众人已经以皇亲国戚自居了。
元妃就像是贾府开出来的一张空白支票,不管数字填多少都能借到钱。因为大家都相信有这位受宠的贵妃在宫中,家库通皇库,“姑娘做了王妃,自然皇上家的东西分了一半子给娘家”(第八十三回)。
大家都不会料到,这张“空白支票”竟然会这么快就跳票了,元妃归天,外界给贾府的信任与来自皇室的庇佑,当然也跟着消失。其实元妃的父亲贾政之前已经从一件贡品参到“树倒猢狲散”的禅机。
一日,有人来贾府兜售可作为进贡的宝贝,其中一颗光华耀眼的珠子,名为“母珠”。这颗母珠的神奇之处是可以把同一个盘子里的其他小珠子吸过来,“滴溜滴溜的都滚到大珠子身边”。
贾政从这颗母珠参悟到,“天下事都是一个样的理哟。比如方才那珠子,那颗大的,就像有福气的人似的,那些小的,都托赖着他的灵气护庇着”(第九十二回)。
元妃就像是那颗有福气、有灵气的“母珠”,贾府众人都靠着她庇护。贾政虽然知道,“要是那大的没有了,那些小的也就没有收揽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早,女儿无法福寿双全,多福却短寿,“痰厥,存年三十一岁”。
更没料到的危机是:六亲同运。元妃骤逝,王夫人与薛姨妈的哥哥王子腾,原本要进京拜相,接任内阁大学士,没想到离京城只剩二百里路,竟然染风寒,误用药,因此一命呜呼。
金陵城有四大豪门世家——贾、史、王、薛,彼此都有姻亲关系,当然彼此也互为奥援。贾母史太君的娘家就是四大豪门中的史家,史家的“虚架子”早已经塌了。现在贾家失势,王子腾又魂断途中,薛姨妈期待这些靠山能帮不肖子开脱死罪的盘算,就像“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薛宝钗的哥哥薛蟠因为打死人,吃上人命官司,被关在大牢。为了这场官司,薛家不知花了多少银两,伙计也趁机捞钱,原本的产业,不是变卖,就是赔本收了。
四大家族叱咤风云时,一荣俱荣,遭祸落难时,一损俱损,简直就像赤壁之战中的“火烧连环船”,遇到火大风疾,绑在一起的战船,片刻就烧了个精光。
这也是曹雪芹为何要在很多章回,一再地提醒:只要是别人给的幸福,就不是真幸福。他用自家先盛后衰的亲身经历提醒世人:“转瞬荣枯,真似春云秋叶”,荣光越盛,越该有危机意识、风险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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