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的“千古风流人物”苏东坡展,是作为紫禁城建成六百周年庆典的一部分。
苏轼的大名近一千年来都是不朽传奇,人格与才情被不断挖掘、品味,这位北宋文坛豪杰的形象就愈发显得骨肉丰满。
苏学士盛年得志,又一再蹉跎;晚年终于得归他醉心的江左溪山,结束了黄州量移,数年后又惠州、儋州外放的漂泊生涯。
这样的际遇,加上放达、诙谐的性格,真诚而儒雅的士人底色,构架起横绝千古的东坡先生。
儒雅、灵动的书卷气,真诚、纵逸的气宇,正合苏东坡的特质,这也是苏字的典型特征。
这次故宫的苏展上,期待已久的苏轼佳作《新岁展庆》、《人来得书》等帖赫然在目,更令人惊喜的是还能看到儁拔飞动的米芾《盛制帖》,和仿佛缭绕着缥缈辕铃声的杨凝式《神仙起居法》。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时刻更令人陶醉。尽管这次苏展门票难约、绑定旅游都让人不快,但拿出这几件宝物总归诚意可鉴,算不虚此行。
一、米芾《盛制帖》
避开人气最旺的苏轼《新岁、人来》二帖,仔细欣赏这幅唯一的米老展品。
从徐邦达《古书画过眼要录》可知,该帖应是和《向乱帖》装裱在一起。因为两帖正文都言及“寒光之作”,该书称之为《寒光二帖》。
也就是说,《寒光二帖》应该是和苏轼那两帖一样,但不知为何落了单。看《盛制帖》的边缘还不是卷轴没展开,也没有专门的说明。
《要录》载,明代收藏家张丑有《真迹日录》,其中《米手柬三帖》提到这两帖。当时还有《天果帖》也裱在一起,后散佚。张丑还叹息没能见到文中的“寒光之作”。
所以名帖在上千年的岁月里不断易主,被反复装池是正常的事。只是徐邦达先生八十年代看到的合帖今已分开,《向乱帖》无缘得见。
这一帖纵高是二十七点四厘米,我因为想看个仔细,特意带了副花镜来放大。陡然间感到它有四十多厘米高,还奇怪尺牍有这么大,抬起眼镜才见真容。
释文:盛制珍藏荣感。日夕为相识拉出。遂未得前。见寒光之作。固所愿也。一两日面纳次。黻顿首。天启(蔡肇)亲。(三字特大如拳)(据《要录》)
后有董其昌题跋。
半文半白的语气,正合私下留简,这是米芾“壮岁”之前写给丹阳蔡肇的一封信。据清翁方纲考证,米芾四十一岁前署名“米黻”,有名的是《蜀素帖》。
只是这一段话语境模糊,逻辑上很难明确文中所指。而与之相关的《向乱帖》也谈及“寒光”,但严格说指向未明,究竟“寒光之作”的恶诗是不是指后文“寒光”的恶诗?
这一帖字迹轩昂灵动,可以看到米元章最为自然洒脱的一面,如见那个北宋青年名士。佳帖应是他一时偶得,真性情毕现。
相对而言,此帖的书法要优于《向乱帖》。那个帖败笔较多,更见随意,写得甚至像信稿。
释文:向乱道在陈十七处。可取租及米。寒光旦夕以恶诗奉呈。花卉想已盛矣。修中计已到官。黻顿首。(据《要录》)
这一帖中的“十七”、“米”、“寒光”、“诗”、“呈”等多次结体、运笔都不佳,一反米芾秀润的本色,“盛”更是涂改过。
要不是落款的几个字流畅有力,简直令人怀疑这是不是米老真迹。但毕竟米芾功底深厚,怎样闪转腾挪都不跳出矩度。
在这样的尺幅里米元章可以自如地悬肘书写,如赴急约,略少秀润。而通篇看来仍能感受他儁拔而沉秀的味道,经得住反复品读。
也许正是他若有所思地行笔匆匆一过,书帖才能愈发舒展自然。
苏轼在黄州指点年轻的米芾向晋人取法,对他书风的形成影响很深,晚年对米海岳评价也极高。
这次苏展陈列的米帖应当算精品,妥当地罗列出北宋顶尖书家之间的艺术脉络。这也可以看作一种呼应,米芾以精绝的成就答谢曾经指点迷津的恩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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