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老太搬走了

        2013年，我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没多时，二楼搬来一位老太。年岁不小，目测有七十好几，独居。上下楼常碰到便打个招呼，后得知系拆迁房子还没拿到，来这里过度一下。

　　早出晚归，开始交集不多。后来两件事情，于是有了些联系。

　　14年夏天，她一人坐在楼下筛米。因米里生了虫子，那种黑黑的一粒粒的小虫子，远看米都成灰色了。这一筛便是两天。我说这样的米也估计不好吃了，她答，不好吃也是米。没东西吃的那些年，有这个放家里，就算好的了。我停下来多聊了两句，她这年岁，自然是历经过那个残酷的年代的。有些记忆存在了，就不可能挥去。

　　第二件是去年女儿出生那几天，老婆住在医院，我一早从医院回家准备买条鱼熬点汤带过来。买好到家才发现钥匙没带，见老太在楼下聊天，遂送予她想继续赶回医院。推辞再三，见我匆匆便应声收下。却至又一天丈母娘晚上在家时，老太敲门将鱼又还了回来。说是在冰箱里放了两天，特地用两层保鲜袋装好的，没有别的味道。

　　前几天，老太搬走了。没来得打招呼，以致哪天搬走的，都不知道。没来得及多问，以致连老太姓什么都没有知道。或者真问了，大概过不了多少时日，也会忘记。

　　过程中，我妈和老太聊得多一些。得知老太其实是研究生毕业，那个年代相当不易的高才生，当年放弃了调去北上的工作，为了爱人。哪知留下来不久，爱人英年早逝，自己这寡一守就是近五十年。老太留下来后，屈才在单位的小学里教了几年书，区教委想调她到远一点的中学任教，但错过了机会。后来单位改制，小学解散了，自己下了车间做工人，再后来随着单位的颠沛流离，提早办了退休，一晃就到了今天。

　　没来得及和爱人要一个孩子，幸在她教学生涯中也有不少学生。但这近五十的孤独绝非我们可以想象。

　　如今风烛残年，虽未及流离失所，但如此折腾，若当年的爱人看到这般景象，作何感慨。更何及自她出生便视她为宝的父母。每每走在路上，看着蹒跚佝偻的老人，满面倦容气力渐衰，以致行走都艰难时，总曾想，几十年前，她也曾是那些男孩眼里的迷人儿。男孩不见了，容颜失色，但人还是这个人。

我们无法预测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甚至连自己不老的这点时光都不可能预测。却总能看见，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身边人，一个个都在老去。执念许是促成快老的苦方，心有一执，连老都老得快了。回头看去，她这一路的艰辛何尝不是众人的生相，相比于花开花落的潺潺一生，我们和老太的差别只是在每日奔波的路和交通工具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