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个好友又向我倾诉婚姻的苦闷:她与自己的丈夫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我安慰、开导着她,放下电话也想起才女张爱玲,和她的感情纠葛——
一个让张爱玲心里欢喜,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男人叫胡兰成。他可以在《民国女子》里铺陈他们的爱情,也可以在《汉皋解佩》中渲染与其他女人的缠绵。他说,男女之间,相知更甚于相爱。他觉得身边的女人,是因为他的欣赏和知会才花样绽放、燃烧。行文若吹笛,溪山月色都被吹得活泛起来,有声色,无真意。嘹亮悠扬的笛声下,宛转着女人幽怨的叹息。
于男人,掩不住的轻薄心;于女人,藏不尽的凉薄意。
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和范柳原在浅水湾风雅地调情:一个要在红颜将逝时紧紧抓牢眼前这个男人,一个逢场作戏并思虑如何逃避。一牵一扯中,城市坍塌,香港陷落,无意间又成就了这段婚姻。臆想的爱情没有浪漫,传奇的故事充满世俗。红尘男女终逃不过命运定数:缘分。因了这缘分,浪漫也归为现实。乱世中,张爱玲也企望能和胡兰成做贫贱夫妻,而街巷铺坊女人轻易得到的,偏偏她就得不到。爱不再是深厚无比的惟一理由,仿佛充满了凉意和淡薄。
张爱玲,一个自重且敏感的女人,挥着如花的笔,将头低到尘埃里,心中生出的欢喜,只为眼前这个男人,而他,却是负了她的。他拥着她,絮叨着: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他却是江湖浪子,她的隐忍和宽容也未留住他,与范秀美、小周等女人的纠缠,最终是让张爱玲伤了心。那金粉金沙掩埋的宁静已经成为心底的喧嚣,那份波澜只能用退出才能平息。她于是沉默,胡的自矜和张狂更让她看轻了他。虽未出恶声,心下已是鄙夷和不屑了。张爱玲缠夹着矛盾心情,缄其口,不辩解,不呼应,内敛而自重,守着一份凄清独自疗伤。
她的离去和缄口正是一种自尊的苍凉手势,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洒脱的背后其实有着难言的伤痛和不甘,像水晶一般,用眼泪凝成的剔透,阳光下隐藏着自己的真心,轻蔑地俯看尘世苍生。滤净了尘沙,有水晶般的通透,“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风雨,我要去接你。”(梁实秋)看穿了人生苍凉,简约了语言和行为,留一片回味的空白。攥着,什么都没有;撒开,就拥有了一切。爱情,生命,是否也这样透彻?爱情,能赢得起,也能输得起,放手即得手。
女人和男人,仿佛一生纠缠不清,总有许多恩怨,结不完的情债绵延身后,成为他人的谈资。恰如张爱玲,一把苍凉后有无限唏嘘。她的旗袍还有人在穿,她的爱情呢,只能是一袭华美旗袍上的泪渍,风干在时光中。
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无论是红的,还是白的,放在正房,端庄圣洁;移至偏院,魅惑热烈。花开两处,自有不同风情。住正房,可养身;居偏院,亦能修性——许多男子都有着这样的遐想,只不过春梦了无痕,这样的梦是一株红罂粟,是一枝曼陀罗,不知不觉陷进去,不声不响被毒倒,快乐和罪恶只有一步之遥。
今生今世,为何与他相遇?今生今世,对他或她还有一丝牵挂和惦记吗?如果来生来世,她和他再邂逅,还会记得他或她的前生,能有忏悔和挽留吗?
故事可以想象,生活却不会回头。张小娴说:一个女人在和男人从同住那一刻开始,就要留一只手挽皮箱,让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潇洒地离开。一个女人挽着一只皮箱,昂首阔步,头也不回,这个落寞的情景,是女人最后的尊严。当张爱玲看到,那么自尊的女人立着孤清的背影,在温州回上海的船上,涕泣良久。冷风飘摇,她心寒彻骨,仿佛站在云的高处,窥视着这荣辱枯艳的人间,满满的,是哀恸,也是决绝。
而她也只能转身,拎一只皮箱,不再回头,一个人,永远。
挽在手里的皮箱,是她的尊严。这尊严让男人敬重,也让女人失去了最后的依持,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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