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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于世…

行走于世…

作者: 迷音说 | 来源:发表于2018-11-19 02:15 被阅读0次

    1. 我和胖子坐在瑟瑟的寒风中吃羊肉串,摊主建伟手里不停,上下翻飞地烤着,不时还来几句:“羊~~~肉串啦,好吃的新疆羊~~~肉串啦。”他模仿的新疆普通话非常有神韵,附近的住户都坚信不疑这家伙是和新疆佬,所以他的羊肉串肯定无比正宗,因此建伟的生意一直不坏。但是我和胖子知道这家伙的底细,那天我们还是在这里吃肉,然后来了一群城管,那群城管明显喝了酒,语气不善,要挟建伟烤五十个肉串上去吃吃,并且从旁边的扎啤摊干了好几扎啤酒过来。建伟一直以为国家公务员不会和他这样的小商贩计较,结果这群人喝到后面明显喝大了,有人甚至叫了起来:“老子城管吃肉还要给钱的?你个小逼崽子没搞错?”建伟听到这话就非常不高兴了,然后虎着脸提着刀就过去了:“你们说不给钱是吧?”手里油光闪闪的刀耀武扬威。“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不给钱呢!”那群人立刻掏出两张毛爷爷给建伟。我不明白平时看起来一副傻逼样的建伟在那个时刻竟然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杀气。很久之后我们曾经聊起过这个话题,建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是一个公务猿,公务猿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我每天盯着屏幕研究八项规定就够烦了,要是还来个比八项规定更复杂更多变的女人,估计我就内分泌失调继而疯了。胖子比较高富帅,在一家私企厮混,已经混上了经理的位置,他至今未恋爱,当时他坚信他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会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回来和他完婚,结果等来的是一个分手电话,给胖子下达最后通牒“你个傻逼,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你”。那天我因为电脑崩溃导致我整个神经也崩溃了,于是我在建伟的烧烤摊喝酒,胖子当时过来坐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是酩酊大醉,但是他依然抓起我面前的羊肉串吃了起来,接着自顾自倒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接着就在旁边吐得稀里哗啦,吐完之后胖子对建伟说:“他妈的买单。”建伟说:“不用了,都是熟客,看你们心情不好,我请客。”当时是凌晨一点半,建伟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稍微带点西北口音。“你不是新疆人?”我好奇地问。“干我们这行,要是不弄个大胡子,带点口音,根本混不下去,我胡子都没有,要是口音都学不像,我就只能去吃屎了。”建伟又拿来二十个油滋滋的肉串,从他的小摊下面拎出一瓶二锅头,做到我们桌上,开始吃起来。我和建伟聊着西部的风土人情和这个城市的人情世故,期间来了几个夜店上班的小姑娘,建伟笑着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她们也不介意,在旁边点了三锅毛肚,开始边喝酒边聊天。胖子因为喝的酩酊大醉都以为那几位夜间工作者其中有她今天刚分手的女友,指着其中一个哭喊“你好没良心”,宛如武大郎把潘金莲捉奸在床。那天我出奇地话多,尤其是聊到一半我陡然间想起来我电脑崩溃之前我做了一个备份之后,我更加兴奋,喝酒的频率都加快了不少。建伟只是倾听,偶尔在我自以为幽默感十足的时候会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肉吃没了之后我们从旁边的小店弄了几碟花生米,继续聊,直到胖子的酒醒过来。胖子当时从桌子上爬起来,第一句话说:“我操,几点了?”第二句话是:“给老子把酒满上。”第三句话是:“如果我意外死了,帮我把骨灰撒到长江尾。”我万分确定他不知道长江尾在哪。我抱怨着生活,建伟微笑倾听,胖子骂了一晚上的前女友,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

    2. 那天的冬天发生了很多事情。胖子被一辆保时捷撞断了腿,建伟不声不响盘下了一个店面,我因为把键盘摔到了我肥头大耳的领导的脸上被辞退。我看着账面上所剩无几的数字,想起了马上就要付房租的事情,一个脑袋有两个这么大,然后我就搬到了胖子家,一来混住,二来照顾胖子。建伟新店开张特意把我们喊过去吃了一只羊,喝了一宿的酒。我算了一下,当时和建位认识半年,我被查出了轻度脂肪肝,胖子断了腿,我们依然不知道建伟到底能喝多少酒。过年的时候胖子的父母来看了他一趟,我因为懒得回家,一只呆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面,建伟提着一堆吃的过来和我们一起过了一个新年。胖子整天在轮椅上骂人,腿断了之后胖子的心情相当恶劣,看到什么骂什么,看到我就骂我是个臭傻逼,看到建伟就骂是个山羊,有时候也骂自己是个狗日的。胖子骂自己的时候一般都是这么骂的:“我他妈真是个狗日的,我他妈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我他妈真是个大傻逼,我他妈……”如此循环,直到吃饭或者胖子最喜欢的《非诚勿扰》开始,这个时候胖子就会开始骂:“这个臭婊子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这个臭逼真他妈的不要脸,这小白脸老子真恨不得抽他。”我明白胖子愤世嫉俗的由来,所以每到《非诚勿扰》开始的时候我就会热情洋溢地呼唤胖子:“《非约炮勿扰》开始了,快来看。”这时候胖子就会娴熟地旋转轮椅,然后坐定,开始骂人。那个冬天我们过得很萧条。整个城市突然空了,我们常去的夜市一片萧条,我从来没看到过那个地方这么干净,起初还有几个背着包裹的行色匆匆的旅人,后来就只有北风和落叶以及环卫工人了。我推着胖子散步的时候一边看着周围冰冷的风景,一边抽烟,胖子一边喝啤酒一边骂骂咧咧地让我别把烟灰弹他脑袋上。胖子突然问我一句:“爱情里有没有责任这个东西啊傻逼?”我假装没听到,继而整个城市突然就沦陷在了寂寞里面,整个城市对我来说只剩下胖子的骂娘声,或者城市不知道那叫寂寞,它应该觉得那叫寂静。建伟过来之后就会默不作声地煮一个火锅,然后我们开始喝酒。喝酒这个事情让我非常矛盾,喝多了之后我和胖子会把卫生间吐得跟人间炼狱一样,第二天头痛欲裂的时候去上厕所看到厕所的模样会再吐一次,然后边冲地板边发誓:“老子以后再喝酒就不是人,就是傻逼,就是狗日的。”事实证明我和胖子的确不是人,是傻逼,是狗日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胖子并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建伟从没吐过,没人知道他到底能喝多少。

    3. 胖子的腿可以正常行走之后我们庆祝了一下,建伟破天荒地提议去吃一顿炒菜,我们当时差点感动得哭了,我这才想起来我这段时间已经吃了牛肉火锅羊肉火锅不下于三十次,几乎是赖以生存,但是因为有酒的缘故,虽然已经吃到想吐,但是我们依然乐此不疲。我们找了这个城市最大名鼎鼎的川菜馆,其实也就是在夜市旁边,点了一桌子炒菜,狼吞虎咽,觉得每一个菜都分外美味,每一个盘子都被我们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建伟长叹一口气,说:“这他妈才是人过的日子。”这顿饭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我奔波于这个城市,开始找一份新的工作,我厌倦了白天委曲求全晚上抽烟熬夜骂娘的生活,最后我在一个小公司的人力找了一份工作,市场部经理,从经理到员工只有我一个人,主要负责修电脑报工资表给爱上H的门卫杀毒,帮前台小姑娘网购。其实我的专业和特长根本和这玩意不想干,但是重装系统之类的事情我还是很擅长的,工资不高,不过我觉得聊胜于无,先呆着再说。建伟继续着他的生意,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我和胖子都没有建伟的手机号。胖子出了一趟长差,去大西北做了一个项目,期间回来了一次,只说了一句话:“我真是个傻逼。”然后就开始睡觉,第二天我们一起去找建伟,我这才发现我们和建伟已经认识一年了,但是我们没联系的时间已经一个季度了。于是胖子带着酒和烟,以及我,杀向了建伟所在的区域,去了之后发现建伟的烧烤店已经变成了一个建伟最鄙视的觉得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麻辣烫,我们突然觉得很惊恐,去问了那个老板娘之后老板娘说以前的老板一个月之前把店转给了他,没留电话,不知所踪。我和胖子就着没有技术含量的麻辣烫喝完了带来的两瓶酒,一人一斤下肚之后胖子伤感地说:“我们失去了一个朋友。”是的,我们失去了一个朋友。

    4.建伟回来的时间和我即将离开的时间只差了一个月,那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情了。我已经连续两年没回家过年,这是第三年,我辞了职,收拾好了行装,盯着巨大的压力买到了车票,车票告诉我我要在列车上度过二十八个小时,站着度过。正当我无聊在胖子的电脑上玩我自己都觉得傻逼的网页游戏的时候门铃响了,胖子打开门,然后一声惨嚎:“我操你妈你死哪去了?”那天我们三个大男人就着建伟的火锅喝得烂醉如泥,连建伟都醉眼朦胧。建伟回了趟老家,具体事情没说,只是脱下帽子,赫然罗列这一道几十公分的疤,建伟轻描淡写地说:“车祸,差点就回不来了。”“这次过来还回不回去?”胖子问。“不回去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老人也都走了,在这边呆着了,呆腻了就换个地方。”建伟闷了一口让我看着就脑袋冒汗那么大的酒说。“你呢?”胖子问我。“不知道,回去待一段时间再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我说。我们喝了最后一个月的酒,然后我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5.回家之后我开了一个电脑修理铺,我开发了一个新的业务,那就是在U盘或者移动硬盘里面装满A片,然后以成本价翻十倍不止的价格买给别人,卖得相当之好。我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多么活跃的城市。帮别人随便装个系统就可以收几百块,随便卖个什么都有好几倍的利润,而且我服务态度良好,赢得了大量的口碑。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说你学软件的别人就认为你是搞电脑的,当你无奈之下承认你是搞电脑的之后他们就会热诚地邀请你去修电脑,接网线,装系统,杀毒,网购。我实在是解释不能,最后只能自己恶补,甚至还加了好几个某某技校的哥们苦学本领。就这样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了一个小老板,银行卡上的存款也多了起来,给我介绍对象的也多了起来,大家都觉得这个小伙子是大学毕业生,从事的又是电脑这样高科技的产业,前途不可限量,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卖多久的A片,所以我拼命赚钱堆砌银行卡上的数字。但是家里越来越急,我也越来越觉得恐慌。最后我一个公安局的朋友告诉我我卖这些东西被投诉了,可能要查我,我立刻卷了铺盖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封店走人,我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离开胖子两年多了,而且这两年我都没联系过他们。我突然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我捏着胖子的号码迟迟不敢打,我生怕传来那个客气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在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的时候我拨通了胖子的号码,很久之后才有人接:“喂,你好,哪位?”“是胖子?”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操!你这个傻逼还记得联系我啊!”我隔着听筒也能感觉到胖子的心情。我们又见了面,胖子依然单身,据说处了几个女朋友都没处好。建伟依然是那副模样,依然在烤羊肉串,而且生意一如既往地好,那天建伟特地关了店,挂上了一个“店主有事,择日开张”的牌子。我们陡然间发现大家的酒量都大不如前,胖子很扫兴地喝了半斤就开始吐,然后一蹶不振,我也感觉喝酒如喝药一样难受。“突然不年轻了啊!”胖子说。“是啊,我们都和建伟一样喝不醉了。”我说。“……”建伟说。我告诉他们我被通缉了,建伟付之一笑,胖子则好好损了我一顿。最后我们弄了好几箱啤酒爬到了楼顶上,坐在躺椅边喝边吐边吹牛,胖子说自己已经走出魔障,阅女无数,建伟破天荒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我看到他们已经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如果我还在这里度过两年,也许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和他们剖开心扉,万幸有酒,可以弥补我失语的尴尬。住了一个星期,我突然发现一切和我都是那么陌生,什么都逃不过时间,不管是号称海枯石烂的爱情,还是号称历久弥坚的友情,只有酒能被时间发酵,愈发香醇。我终究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然后继续打包流浪。

    6.时间似乎暂停了流动,我路过了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我都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我想去哪里,我在寻找什么,我还在乎什么,我如一个朝拜的苦行僧一样四处旅行。带不走的东西我都不买,累了就找一个廉价旅社住一段时间,寂寞了就去酒吧喝酒,认识几个朋友,但是从不逗留,别人会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说出差。某天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台上的女歌手突然唱起了《旅行的意义》,这是我对爱情懵懂的时候喜欢的女孩唱的一首歌,我不知道我怀念起了什么,总之哪种感觉非常不好,我突然想起我还没好好爱过一个女人,好好生活一次,我所剩无几的东西是什么我都无法追求,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行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却始终没找到一个让我能驻足观望的地方。我有时候像个黑心的商人,有时候是个满腔热情的青年,有时候是个满腹情思的文艺青年,但是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就是胖子说的一样,我不是人,我是个傻逼,我是个狗日的。最后我还是回了家,我盘出去了自己的店,买了两个店面租给别人收租,同时靠吃银行利息维生,夏天跑步,冬天健身,跑步中认识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女孩子(这是另一个故事),随后准备结婚,这又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7.胖子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结婚了,我祝福了他,并且给他打过去了一个红包,我觉得几乎没有去的必要了,我知道胖子肯定恨我,他天生是一个烂漫奔放的诗人,他在乎感情,他以感情为生,考感情行走于世,在他看来我是他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们喝下去的酒能够灌满一个游泳池抑或一个球场,但是我还是逃离了他的世界,不过我觉得无所谓,我天生是个自私冷血的动物,以前我没有觉察,现在我发觉了。我知道在我的生命中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接到胖子的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开着车带着我的小孩回家,教他唱歌,问她在幼儿园遇到了什么。“建伟走了,肝癌。”胖子说。坚挺的建伟终究没逃过酒精的迫害,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哦。”那一瞬间我并没有感觉到悲痛,只是有些意外。“你来不来?”胖子问我,语调低沉,我能感觉到他的沉痛,我天生对人的感情有种微妙的觉察,这种天赋让我占尽了便宜,就像我当年接触胖子和建伟的时候一样,我知道我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来不了。”我的语气几乎是斩钉截铁。“我操你妈!”胖子挂掉了电话,我能感觉到胖子的愤怒,甚至有种被欺骗的绝望,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爸爸,你怎么了?我看到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女儿在旁边看着我说,看来她继承了我的天赋。“爸爸没事。”我说。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辆高速失控的大卡车朝我的小车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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