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总说,“你啊,永远长不大。”可我觉得,成长是幼雏丰满羽翼,展翅翱翔;是毛毛虫被丝线包裹,破茧成蝶;是一个人历尽苦难,涅槃重生。这是一段太过漫长的过程,要慢慢领,慢慢悟。
直到有一天,爸爸哭了。
“儿子不孝啊,你们……你们好好的,啊……”他雄浑的声音哽咽了,挂了老家的电话,一些晶莹的东西顺着他的指缝漫出来,他熊一样的脊背剧烈地抽动着,左手不停地揉着那双红肿的眼睛,拭去漫出眼眶的泪水。
惊愕在我的脸上狠狠画了一笔。我从未见过爸爸这个样子,一个快五十的大男人,竟会哭得像朵娇嫩枯萎的花。从前,他总是我眼中的家中脊梁,顶天立地,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扛,可这天,我发现,原来男人也只是人,普普通通,会悲伤,会自责,会痛哭流涕的人啊。
我坐在他旁边,浸在辛辣浓重的酒气中,脑中满是几个小时前在老家临行前的场景:他与二姑夫拼酒力,一杯接一杯下肚。“上车饺子下车面”,盘子里还是白花花鼓鼓囊囊一片,酒却已经吹了不少,地上满是东倒西歪的玻璃瓶子。家中气氛因此冰火两重天,桌上是两个醉汉稀里糊涂的叫喊,桌下却是老人们拧着眉头的脸。
妈妈管不了什么,我也无能为力,心里只有无数的质疑:我怎么有这样的爸爸?他怎么没有一点儿孝顺?
坐上了离去的汽车,六个人挤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无可奈何坐在他的腿上。没了告别时泛红的眼,褶皱的脸,他却突然大喊起来:“我们儿女都走了,三个老人又要冷清地相依为命了!”我心中有什么地方被痛戳了一下,鼻子忽然间一级酸楚。他钳子般的双臂扼住了我,腥重的酒味儿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我的每次呼吸都仿佛要窒息。醉倒后的他话异常地多,可不知怎的,我却竖起耳朵,从未如此认真地听完了。他从小时候爷爷奶奶教育他,滔滔不绝讲到他成人进驻北京,再后娶妻生子。几十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可他却因工作,少有机会再回家看看。他顿了顿,搂紧了我,“好儿啊,你记住,我不管你学习怎样,就怕你学坏了,忘了身边最亲的人,知道吗!”一时间,仿佛有件极沉的重担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不止意味着我,也代表着亲人,一个家。而他,我的爸爸,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小我,却有着家,国,更多更多……
我望着那个啜泣着的的大男人,不禁伸出了手,轻轻拍打在他坚实的脊背上。我能做的不多,或许只有这些,但,我懂他,这应该足够了。
心底一阵暖风升腾起来,我恍惚间明白了,原来,这也是一种成长。它,猝不及防,却又在这短暂的一瞬间,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我长大了。
窗外乌云盖顶,地平线上却直挺挺地闪耀着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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