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虽没有隔阂,然而也不太亲密。想来许是我们都不善言谈。
某一天,照镜子,我发现自己居然和母亲越来越像了。以前并不觉得啊!我还以为我像父亲多一点。可现在看来,我更像母亲。
母亲从来没有说过我像她。我想这是我不认识小时候的母亲,也不认识少女时期的母亲。假若认识,也许我会多爱她一点吧!
现在,母亲虽说不上年迈,可到底年纪大了许多。而我对母亲的熟悉,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相似。我竟有些怅惘。我不曾好好爱过母亲呢。
也许是应付着世俗的眼光,我才几乎每个星期都回去看她的。而这成了习惯,也就难于改变了。有时虽然不太想回去,可也按照习惯行动了。
只是曾有一晚,我梦见许多蛇,心有些慌。因为之前我刚好看了太宰治的《斜阳》,那儿写着和子做梦梦见了蛇。她新搬入的家中也进了蛇,红的蛇,细细长长。这好像是很不好的预兆,后来,和子的母亲果然生病了,等直治回来不久,也就去世了。
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上次打电话,她就说头有点晕晕的。我说带她去看医生。她总是推脱不去。
清明假期,我回了娘家,母亲又说头有些麻。我问是头晕吗?母亲说不是,是麻痹的麻。我说那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母亲说没必要,应该是血压有点高,过几天会好的。
母亲总是这样,怕我们花钱。也许害怕真要是检查出什么大病,家里承受不住。其实我也害怕。害怕是一种更严重的病。可惜我没有药。母亲似乎也不需要药。她的病好像总是会自愈的。
可我仍然害怕。我害怕哪一天,我没有准备好,母亲就去了。我害怕哪一天,因为自顾不暇,也就真的忽略了。
后来打电话问候,听见她爽朗的笑语,好像真的没事了。也许有时,假装也是很好的一种掩饰。母亲善于掩饰,而我总是过于忽略。
一个星期天,在娘家吃过午饭,我正想着回家。母亲在床上小睡。我无意瞥见她的左脚,脚背鼓起一个大包,脚盘,脚趾附近,又黑又紫。好吓人的样子。
我慌乱地问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轻描淡写地说:前两天,没有扶住电动车,车倒了下来,车脚架刺到了脚背。脚就这样肿起来了。可能刺到了血管,造成了内出血,整个脚都黑了。
我听着母亲淡然地讲述,只觉心惊。我的脚好像也遭受了同样的事情,脚趾不由得抓了抓地。
我说之前我都没有发觉,现在才看到,没有去看医生吗?
母亲说不用。用破痛油擦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说应该很痛吧!母亲说不怎么痛。只是穿鞋时,有点碍事。
过一个星期,我回去看见母亲的那只脚变得红肿了。应该是伤口发炎了。我仔细地看了看,那肿胀的脚,真像佛的脚啊!原本扁扁,多细小沟壑,粗糙的脚,变得圆滑光亮了。似有一种难堪,却饱含着慈悲的美。我想把那只脚抱在怀里了。
我虽这样想,却不可能这样做。只是嘴里说还是去打一支消炎针比较好。
母亲却坚持己见,说,不用打针,拿万花油涂了,它就会好。
我说去给医生看看吧!母亲只是拿了万花油轻轻地擦着,到底没有去看医生。
现在,母亲的脚已经好了。她是用怎样的心态来对待一切伤痕呢。难道是一种殉道的精神吗?我觉得母亲有点像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个人。这也可能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
记得父亲去世了,下葬后的第二天,弟弟讲了一句好笑的话,母亲居然笑了。我瞪了弟弟一眼,觉得这种时候,是很不合适的。我也有点奇怪,母亲怎么这么容易就笑了呢。她失去了最亲爱的丈夫,沉浸在悲伤中才正常啊。
是不是照顾生病的父亲,太过辛苦。现在一下子卸下了重担,所以不经意也就笑了呢。母亲,到底也是一个人。
可我没想到,因为父亲的离去,母亲的头发白得那么快。也就一两个月,青丝如霜。我错怪了母亲。我对父亲的爱怕是不及母亲对他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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