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

黑柱干事一点儿不打磕巴，下了汽车就带着三丫直奔县医院。

他自己一向体格强健，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去看病，用他的话说就是花那钱干啥？顶多不过硬扛几天就扛过去了。

除了媳妇生孩子，这是他第一次进医院，看着大厅里往来的人流，他有点儿懵了，横竖不知道闺女属于哪方面的毛病。在挂号处说了孩子的情况，窗口同志给挂了内科。他这才定了神。就诊的病人不多，不一会儿就轮到三丫了。

黑柱素来是个粗中有细的，小心翼翼地领着闺女进了诊室，局促地向医生描述了孩子的病情。

“孩子整天丧眉耷眼的，饭量也不行，人瘦了不少！”

医生是中年男性，戴着一副眼镜，脖子上挂了听诊器，沉稳又从容。他什么都不说，不紧不慢地戴上听诊器，在三丫胸前后背听了听。

“孩子没什么问题。但她看起来目光呆滞，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他略微停顿，又说，“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长还是得想办法给她吃点儿好的。”

黑柱连连点头，一张大黑脸瞬间涨得通红，好像家里的好东西都被他偷吃而亏待了孩子似的。

他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领着三丫走出医院的。

沿街走了几分钟，正好路过一家国营饭馆。他犹豫着停下脚步，低头问：“三儿，饿了吗？爹带你下馆子？”

“下馆子？”她的眼睛亮了，但转瞬又黯淡了，“可是，爹有粮票吗？”她轻声问。

“有！”黑柱故意拖着长音，“粮票、肉票爹全揣在兜里了！”说声，伸手拍了拍了衣服上的口袋。

“太好了，我还没下过馆子呢！”说这话时，她仿佛重新恢复了生气，脸上也有了笑意。

黑柱不再多说，领着她径直走进饭馆。还没到中午十二点，馆子里顾客不多。

他盯着墙上贴着的菜单看了半天，衡量盘算着价格，最后狠狠心，点了一盘干煸肉丝和三个馒头，盯瞩服务员同志少放点辣椒，随即找了座位安顿下来。

没多久，服务员就把肉丝和馒头端了上来。

三丫的眼睛透着光亮，盯着白馒头，脆生生地问：“爹，这就是富强粉馒头吧？真得像雪一样白呢！”

黑柱看出来了，这馒头虽白，比富强粉还是差了些，但他不忍让孩子失望，只得连连嗯着，表示认同。

她的小手抓过一只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囫囵着说：“好吃！富强粉真好吃！”

很快，她的目光被那盘干煸肉丝吸引了。一条条肉丝像她的小拇指一样细，大小均匀、随意有序地躺在盘子里，其中点缀着少量鲜红的辣椒，整盘菜油汪汪、水亮亮的，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呀！一大盘肉丝！”三丫兴奋地搛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真香！比娘做的菜香多了！”

她的胃口大开，一会儿的工夫，干掉了两个馒头，那盘菜也快见底了，直吃得小嘴儿油光锃亮。

吃完了，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她笑盈盈地看着黑柱：“爹，你说饭馆里的东西咋这么好吃呢？”说着，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小肚子，“我都吃撑了！”

大吃大喝的三丫，话也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变回从前那个机灵活泛的孩子了。

一旁的黑柱比闺女更高兴。啥营养不营养的，三儿是吃了太多粗粮，连精神气都吃没了。这不，一吃白馒头和炒肉，马上就满血复原了！人啊，还是得想办法成全心里的念想才行！

“娘和大姐、二姐都没吃过馆子，爹就带我一个人下了饭馆，你对我太好了！”三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回去我要告诉牛牛和妮妮，我吃到富强粉馒头了，他们都没吃过！”说这话时，她又高高昂起头来，满是骄傲与自豪。

黑柱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他的小老三终于又回来了！

此时，他的心里也有了决断。媳妇的话不能全听，啥攒着细粮过年什么的，回头他就把蓝本本上的白面，连同小陈的一起都买了。买真正的富强粉，再割两斤肉，让老人、孩子吃顿好的，就当提前过年了！

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似凝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