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

作者: 犹问春如许 | 来源:发表于2018-02-20 22:38 被阅读6次

    壹  如梦(2)

    还是冬天,窗外那株海棠枯瘦的枝条半覆着白雪,开花自然还早得很。李达康回来又洗了一回澡,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反复闻了再闻,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的味道了才去办公室。

    几日前抵京时已经和领导与各位照了面,和前任的做好了交接,便一切如旧。几个秘书,警卫乃至扫地的都是这里的老人,热情,又极有分寸。

    刚到这个岗位,很多事情还没摸透,即使交接得再清楚。李达康一边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文件一件一件地捋着,然后干脆利落地铺开一张地图,拿几颗图钉,钉到一边的墙上。

    一声短信提示音适时地响了一下。是沙瑞金。

    “一会儿晚上出去吧?”

    “忙着呢。工作的时候别联系你忘了?”当初决定要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工作,也为了两个人的感情能长久,更为了不至于老马失蹄,睡到半夜就醒来特别理智地列了“十八条”禁令。这几年来一直都遵守地很好。

    “好吧,我投降。”

    李达康把手机扔到一边,抬头看着地图突然一脸懵逼,半天想不起下一件事要干嘛,妈的,这一回沙瑞金的短信思路都给老子打断了。又想起清晨撞到的那个乞丐,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疯子,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呵呵,沙瑞金也这么说。”他记得自己虽然已经走远,到还是能听到那人在自叹,在临近地下通道入口的台阶往回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茫茫雪地甚至没有一个脚印。

    沙瑞金?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也认识沙瑞金?又转念一想,不认识他的才怪呢,一笑便罢。

    沙瑞金面前也是文件如山,可是想起今晚又不能相见,便有些气馁地放下手中的钢笔。以为他到了北京就能天天相见的,谁知道他刚来没几天,自己明天就又得走了,他不信李达康不知道。本来是想今晚告个别的,连着横跨几大洲十几个国家的访问,跑遍半个地球,要谈项目连着参与几个会议,回来连着还得去几个省市视察,一耽搁又是大半年。

    他想着,也是自己违令了。

    终于等到日落,他抓起手机,“我明天要走了,你不来送送我么?”

    “多大人了,还要送?”

    回首之前的六年,一直有个遗憾。他离开汉东的那天,李达康正陷进一桩案子里,被限制了出行,没能来送他。那是他第一次想违背两个人之间的禁令动用权力,然后他似乎真的看着人如同鹤一般捋了捋自己的白羽,不行。

    他说清者自清,相信组织能有正确的判断。

    他在机场看着汉东整个省委冒雨来与他告别,却缺了心里最想看到的人。他笑着,失落在心里蔓延翻滚着,很快就如同天气一样在心里也下起了雨,汇成泪滴渗出眼眶。

    多希望这一次他能来。

    不过……唉,还是算了吧。沙瑞金放下手机,微微一叹。

    有时很感激他们当时晚上一激动就定出来的禁令,他们真的因为给自己划好的白线走到了最远,如果不是觉得有太多遗憾,他真的觉得这是段很好的感情了。

    可是总感觉缺了很多,让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像是情侣。他们没有做过情侣之间太多的事,没有在一起吃过饭,生病也不能相伴,没有毫无顾忌的亲吻,没有那些幼稚的但总想听到的山盟海誓。只有一夜又一夜极短的相逢和分别。

    可就是这样也还能闹分手,有时李达康会觉得这样很累,然后就笑着说不如分手,最终也变成一句玩笑。都只是不甘心孤独终老,找个人相伴而已。处久了,磨合够了,彼此那些在眼里闪耀的地方和不堪入目的缺陷,都已经一步一步地接受包容。

    沙瑞金顺着湖岸散着步,南海永远都清澈碧绿,从来不依四季而变换。若非那些湖畔光秃秃地映着晴雪的金柳,真的很难会让人觉得已经到了春天。

    他回头与这么多年了还跟着他的白旭顷说话,“明天登机前,帮我挪一个小时的空闲出来,哦,不用,半个小时就行。”

    白旭顷点头。

    李达康的卧室与办公室只是一墙之隔,而且房间都很小。办公室一架子书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卧室一张极其简单的小床和衣柜,就再没有其他。

    这里的房子都比较挤比较小,监察大院那边离这里又太远,他不介意每天来回跑,不过他的身体介意,五年前汉东发洪水,在洪水里跑了整整半个月,风湿这毛病就被活生生逼了出来。提拔他的老总理说什么也要亲自收拾个院子出来,以示欢迎,还笑着跟他说“小了点,你就先住下。过两个月我搬走了,你就有地方了。”

    李达康点头答着是。

    好在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其他家属会住到这样的地方来,李佳佳在国外不回来,连杏枝他也都没带。金云琛早被他放到了地方,如今是岩台市的秘书长,上回见面还是一年前他还在汉东的时候,去考察,那小子,现在理了个小寸头。

    不过就一个人,住哪里都可以。

    刚来那晚相聚,沙瑞金躺在床上跟他打趣,说要不就趁这个机会搬到一起,他的地方大些。李达康想了一下,态度坚决地摇头,“不。”

    “你不想我啊?”

    “想。”

    “那你还说不?”

    的确是很想他,在汉东的时候时常夜里发梦,梦见自己飞到北京的重重楼阙去找他,有时能见到他,有时见不着他,梦醒后还是自己一个人。他笑,“以后,以后退休了再说。”

    到了这个地方,每个人各自的行踪都并不能完全知道,包括沙瑞金。有的事情不该他打听,比如他只知道人要出国去访问,访问的大致时间与内容,并不知道跟着的会是哪些人会在哪里住下,具体什么时候在哪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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