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下班后,张浩与刘伟一同走进太平间门口的那间小屋。刘伟上午不久赶到了医院。凌晨那场雨之前,他把甘茹送到了家,发现她有些发烧。早晨,他不放心又去甘茹家中看她,甘茹母亲说,女儿睡着之后一直说梦话,后来退烧了,才平静下来。张浩一直关注这事,听完刘伟介绍,略放下心来。
小屋空间不大,七八平米的样子堆的杂物满满的。老孟头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每个送进太平间的人,他都对其说:好好安心呆两天,别出来吓人。送火化场时,他去外边打开另扇大门,口里念道:早日去天堂吧!张浩说明来意。老孟头也不多言,拿着工具包和张浩、刘伟走出来。两三米就是太平间房门,他在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门。张浩和刘伟跟在身后,看着他熟练的操作。
老孟头拉出杨德遗体,揭开白单布。杨德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刘伟从拎来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套新衣服,和老孟头一起为杨德换上。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刘伟看着自己为杨德缝合的刀口,心里感慨着。张浩心情一直很复杂,目光凝重盯着杨德的遗体,心里默念,安心上路吧!穿戴停当,开始面目美容。按照事先张浩说的,老孟头细心加重了色调。不一刻功夫,杨德完全变了模样。脸色有了红润,嘴唇和眉毛也似生动起来……。
张浩和刘伟回到诊室,天已黑下来。张浩思前想后把有些情况告诉了刘伟。刘伟听后倒是不怎么以为然。他血气方刚,思想简单,一门心思学好用好医术。但他还是说:我会注意的。
前一会时,上边过来的人在王院长陪同下,去太平间验看,形成了死亡档案。来的两人也没停留,直接走了。王院长交待:别的事不要多想,集中精力关注老陈的状况。
张浩和刘伟走入老陈的监护室。门口坐着老陈来时就陪护在身边的两个人。老陈看上去很平静。两名医护人员向张浩介绍了一下情况。张浩看着记录本。血压、心律、体温都接近正常。张浩吩咐:病患如苏醒或异样立刻通知他。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张浩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一下子不安起来!
[12]
回到诊室,已经午夜11点多钟。刘伟坚持让张浩去宿舍休息。张浩没有作答,淡淡一笑。“先抽支烟。”张浩表面看似平静,内心的压力和不安情绪,一直强烈的控制着他的每根神经。
单说这老孟头,在自己的小屋里,取出酒瓶来,翻出一小包花生米,独自喝起来。二三十时分钟后,酒劲上来,眼皮就有点睁不开了。朦胧中见小桌对面站着个人。那人穿戴整齐,像话剧演员模样,沙着嗓音说:谢谢你!你公平待人,我就要走了,来看看你!说完,好像一拍桌子,人就没了。老孟头浑身一激灵,猛的睁开眼。小屋的灯泡本就不很明亮,此时更加昏暗朦胧。明明站着一个人怎么瞬间就没了!他四周看看,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的钥匙。往常他倒是很多次听到太平间里有动静,他就拿手电筒进太平间里转一圈,嘴里叨咕一阵……。
他起身走出门,走廊不见人影。看太平间的门完好锁着。不会是梦吧!他返身回到屋里,猛一抬头,就见桌上一只黑猫,跟他对视几秒钟,然后噌的一声窜跳下来,从他身边跑了出去。也许刚才是这只猫吧?不会的!是人,还和他说话了呢!
同一时间,王院长也睡不着觉。由于身体原因,夜里总要去两次卫生间。卫生间的灯泡光亮很暗,就在他系好裤带,下意识目光投向窗口时,发现一团黑黑东西,好像堆在窗台上。也许是谁把东西遗忘在那!他走近前想看个清楚,没想到那团东西“忽”地飘起来,直奔他脸飞来。他本能的躲闪,脚下一滑,栽倒在地。一股血腥味,随着风弥散开来。
幸好一名值夜班的内科大夫,刚查完病房回来,听到卫生间动静,急忙过来。见院长坐在地上,上前扶他起来。只见王院长半张脸都是血痕,一脸痛苦状,呻吟着。王院长道:好像伤到骨头了,你扶我进屋。
不一刻功夫,张浩和刘伟赶到了。日光灯下,王院长脸上的血迹即像划痕,又像是抓痕。送到骨科诊室,一检查,右腿轻微骨裂。王院长躺在诊床上。张浩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院长简单描述几句,又道:也许是只猫……。
[13]
经过消毒棉擦拭血污,张浩看清院长的右脸颊,显出三道划破血肉的抓痕。真的是猫?就在这时走廊里传过小跑的声音。并伴着急切的轻微喊叫:张大夫,张大夫!老院长也听清了,着急对张浩道:我这里不用照顾,你快去…是不是老陈…?
果然是监护老陈的护士:老陈醒了……!张浩、刘伟齐奔监护室。进门时,张浩惊呆了!…老陈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神简直是狰狞、恐怖和空洞,两只手在半空挥舞,手指呈僵硬的爪状,似要抓自己的腹部。值班监护大夫,和老陈自己带来的陪护正试图按住老陈的胳膊。张浩对刘伟道:立刻注射镇静剂!捆住手脚!几分钟后,老陈痉挛的四肢被缚住了,镇静剂也推进了他血管。
值班大夫松口气,低声讲述老陈醒时的经过:他先是喉咙里咕咕响,我正准备给他吸痰,没料到他突然睁圆眼睛,伸手就去抓刀口……。张浩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老陈,老陈慢慢闭上了眼睛。护士也在清理老陈身上输液的管子。他让老陈的两个陪护回到门外,监护室要尽可能的减少细菌的传播。刘伟道:张主任,用不用向王院长报告?张浩道:观察一会儿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走着。张浩看看手表,凌晨两点了。他昨天的预感,不测情况都在发生着。看着老陈又似沉沉的昏睡过去,他吩咐刘伟坚守这里,密切观察老陈状况发展。
张浩见到王院长,介绍着情况。王院长此时疼痛减轻,脸上也贴上了纱布。表情冷冰冰的。张浩知道,只有在遇到巨大难题时老院长才有这种表情。王院长想了想说道:张大夫,天就要亮了,你代我处理好杨德火化的事宜,一定全过程在场,千万别出现遗漏。告诉刘伟,轻意不要离开重症监护室。张浩点着头:我明白!张浩心里明白的是更多的含义。王院长又嘱咐道:你也尽可能休息一会,把各个细节考虑全面,千万别在出现问题!
东方出现了曙色。张浩心里清楚,等待他的还有许多个未知!
[14]
白天,昨晚到医院验看杨德的两人,杨德所在工厂两人准时赶到。张浩和医院的两个职工同上边的来人等一起到了太平间。老孟头打开了外院的大门。杨德的遗体躺在铁皮担架上,盖着铁皮罩。几个人抬着送上了停在门口的卡车。二十分钟后到了火化场。
铁皮罩取下,几个人分别看几眼,算是最后的告别!张浩把老孟头也带来了。亲见着杨德被缓缓推进了火化炉。张浩等人来到室外的后身,这里是取骨灰的地方。张浩把老孟头叫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老孟头点着头,随后向一个月亮门走去。没人注意到他。
两小时后,杨德骨灰装进骨灰盒,放进了存放间。张浩拿着一个小红皮本,觉得格外的沉重。如果有朝一日,杨德的家属儿女来寻父亲,这个小本能证实一切……!上边建了杨德死亡档案,医院负责骨灰保管。但是杨德肝脏被移植将会永远不为人知!……
回到医院,张浩把老孟头叫到诊室。老孟头不等张浩发问,就一连声说起来。原来他是按照张浩的意思,穿过月亮门,到偏僻的角落烧了一叠黄纸。并且叨咕了一套安慰亡灵的话。整个过程非常顺利,上边的人和杨德所在工厂的人直接回去了。
张浩暗暗松口气。但愿今晚一切都会正常!老孟头刚出去,甘护士就闯进来,好像两天前的事没发生似的。张浩问道:身体恢复怎么样?甘茹笑嘻嘻回道:没事了。退了烧,睡一觉就都好了!张浩心情又放松了一些。微笑道:那就好,一会跟我先去重症监护室,刘大夫一夜都没睡!张浩知道甘茹对刘伟有很强的好感,虽然刘伟比甘茹年长六七岁,但张浩认为他俩挺合适的。
张浩同甘茹一同到了监护室。刘伟见到甘茹虽是高兴,但还是说:你怎么不再休息一天?甘茹回道:在家呆不住。张浩问了一下情况,同时看着沉沉昏睡的老陈。刘伟轻声道:一直没再睁开眼睛,手指动了几次。张浩道:好,我一会去跟王院长汇报。甘茹来了,你也争取休息一会儿(王院长曾经交待:杨德为老陈肝脏移植,尽可能控制在最少人数知道。监护室大夫和护士都不清楚到底原因。甚至随老陈来的所谓陪护也不知细节。只知是一般手术)。
张浩刚走出监护室,就见一位护士跑过来:张大夫!张主任!不好了!
[15]
走进王院长所在的特殊病房,张浩立刻惊呆了。去火化场之前,张浩专门去看了老院长并请示几件事。王院长一一进行了嘱咐。谁知仅两个多小时,王院长的半边脸面已肿胀得象个皮球,右眼几乎看不到了,左眼眯成一条缝,面色红紫,胸口剧烈起伏,并喘着粗气……。
张浩叫了两声:王院长!王院长!没有回应。又问前期处置的林大夫:大概多长时间了?林大夫回道:半个多小时前,就见院长右边脸一点点肿胀起来,随之急速高烧达40℃,我已经给注射了退烧药,现在应处于昏厥状态。张浩问道:刚开始时院长说什么没有?林大夫又回道:对了!他就反复说一个字“热!…热!…”,后来神智就模糊了。
张浩查看着王院长脸部的划痕。沉沉的说道:病毒感染!只有病毒性感染才能如此迅速。加一组抗病毒强力消炎药。张浩医学知识深厚全面,在医院是绝对权威。护士按他的要求去取药。嘴里这样吩咐,但张浩脑子里却依旧进行着分析。如果是只猫划伤了院长,那么,猫爪上一定带有未知的病毒。他要尽快的去查找资料。同时他脑子里也闪过另一个想法:无法言说的想法。
张浩叫刚才跟过来的刘伟:你去照看老陈,一定细心观察各种症瘊变化。另外让甘茹到我诊室……。
巨大的疲劳和精神压力,一起摞在张浩身上。他紧张但不慌乱的、翻阅一本厚厚的医书。汗水沿颊滾落。甘茹一边拿笔记录,一边用毛巾给张浩拭汗。张浩抬起头,接过甘茹记录的纸页,又细心看了一遍。说道:马上去中药房抓齐这些药,一定用文火煮半小时。你亲自去做!送到院长病房。甘茹正要出门,张浩又叮嘱一句:你也要多注意,还是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吧!(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