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平小说“江边少年”连载（9）
改姓
（之九）
小谢老师和县教研室的王主任走进哨棚时，天虎正挥舞手里的报纸喊“没偷”，天虎以为手里摸着的是书包，直到被人捉住了手才睁开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天虎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再看看外面，刺眼的阳光已从芦苇间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天虎明白睡过了头。
“自己的床睡着真舒服！一睡就忘记起床了！”天虎说。
“比叔叔家的小，但比他的舒服。”天虎又说。“谢老师！你们怎么不说话？”天虎这才发现面前的两个老师像石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个字也不说。天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老师！”天虎小心翼翼的样子，既像是叫她，又像是问她。
突然，两行泪水顺着小谢老师的眼角淌出来，王主任的眼眶也湿润了。
“谢老师！出了什么事？”天虎很难懂得老师的内心世界。
“哦！是这样的，马兰的钱不是你偷的。我调查过了。”小谢老师转移话题。
“刚才在梦里我还对她说过没偷！”天虎说。
“以前我没想到你艰苦到这种程度！”这时，王主任接过话茬说。
“我比过去好多了！”天虎高兴地扳着手指历数他现在的生活。可小谢老师的哭声越来越大。天虎不知道，他的每一个成就，从捡破烂到帮别人割谷等等，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刻割着老师的心。
“期末考试快到了，这段时间你要专心复习功课，知道吗？”王主任说。其实王主任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一个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的孩子怎么可能专心复习功课呢？但王主任想说，说出来舒服。两位老师一前一后退出了哨棚。天虎坐在床上，依然一副未从睡意中醒来的糊涂样子。他觉得刚才两位老师的举动就像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两个人，走进他的哨棚，叽里呱啦说了一阵大家都听不懂的话，立即又走了，让天虎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他们为什么来？说的是什么意思？
天虎的小妈在学校门口焦急地等着天虎。快8点了，这个小害人精怎么还不来？天虎要是今天不来呢？小妈在学校门口寻思着怎么办。开始她想去哨棚找天虎，马上发现这个办法不妥。天虎像条泥鳅，溜起来谁也抓不着。在上学途中拦截更不可能，四面八方没遮没拦，都是路。最后她觉得在校门口找他是最妥当的，学校人多，有天虎的同学和老师，碍于面子，天虎是不会跑的，除非天虎首先发现自己，暗中溜掉。
上课铃响的时候，小妈终于发现一个天虎同班同学正往学校冲来。小妈迎上去问：“看见天虎了吗？”
“第三节课他才会来！”学生一边跑一边回答。
小妈见时间还早，就到附近一个熟人的商店里打麻将。农民打麻将一般不是因为钱多，而是因为时间太多。五十块钱输得只剩十块的时候，小妈下了桌子，说找侄儿有事，要先走。
为了不被天虎发现，小妈故意躲在校门口一个冷饮摊子的遮阳伞下。听到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天虎加快了脚步，到校门口时他犹豫了，现在进去不是叫大家都看见了吗？天虎想。正要后退，小妈拦住了他。
“天虎！第三节课才来？”小妈第一次以关切的语气跟天虎讲话。
天虎不做声，慢慢退到墙角。
“你不要怕！我再不打你了，也不会砸你的东西了。”小妈说。
天虎还是不做声。
“我今天来找你，是跟你商量事情。”小妈故意不把话说完，等待天虎的反应。
天虎半信半疑地看了小妈一眼，然后就用脚在地上逗一只蚂蚁。
“你要么回家里来，不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要么你就改姓。”小妈严肃起来。
“我爹姓魏，你叫我改姓什么呢？”天虎说。
“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姓魏。要姓魏你就回家。”小妈说。
天虎又用脚去玩蚂蚁。
“我可不可以姓江？姓江不行就姓河。”天虎说。
“随便，你喜欢什么就姓什么吧！”小妈说完，抓过天虎的手，塞给天虎十块钱，转身就走。天虎想，不要白不要，就接住了。小妈走了几步又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活钱，不要嫌少。”
作者简介
李鲁平，湖北枝江市人。
法学学士、哲学硕士、法学博士，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武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北作协散文委员会主任。
发表评论文章近百万字。
出版有诗集、报告文学集以及评论集《政治漩流中的作家们》《湖北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文学亲历》《文学艺术的伦理视域》《身与心》等。
作者 李鲁平 责编 常小靠 审核 古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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